『やはり俺の青春ラブコメはまちがっている。結』Yui’s story 1 [春物 结衣IF线 第一册(全十三章)] [原作搬运]

吹着寒冷北风的圣诞节。带来些微暖意的派对结束后,结衣发现自己心中也萌生了某种「思绪」。无法传达的祈祷和无法实现的愿望,肯定都是存在的。不过,有想要的东西。其实,即使是谎言也无妨。就算是错误的,就算并不正确,仍然想握住那双手──
许多人在这一晚为自身的愿望祈祷。有的故事,无法光凭愿望的数量、思念的数量述说。
……因此,这是由比滨结衣的故事。
全世界累积销量突破一千万本,青春小说的金字塔《果青》,另一个故事「结」揭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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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版 转自 轻书架×天使动漫录入组
作者:渡航
插画:ponkan⑧
译者:Runoka
图源:海
录入:k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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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允许我在此多说一点关于我个人突然开始搬这个的相关的东西。

其实是因为我这段时间断断续续地开始看春物,然后在中途自愿剧透了:很喜欢的由比滨结衣成败犬且逐渐真妃化让我很是难受。了解到作者为掐烂钱而开了if线让我有了一丝希望wwwww,恰好在网上找到了这个的资源,于是在看原作的同时也想到了将这个搬到站上来。

《结》的故事线在正作第⑨バカ册之后,也就是以正作6.5最后的“B.T.福利篇”开始的。

目前我自己其实才刚刚看完第七册,我打算看到第九册可以与这个剧情衔接就在正作那边打住。各位想要怎么看都是可以的。

这可以算是我作为结衣党的一点心意(?)。

这里先放几张封面和文中插图,至于正文会和推子一样断断续续地(笑)搬在楼下。

就此打住吧。

1個讚

Prelude

十二月的夜风冷归冷,跟别人并肩走在一起的时候,却完全不会介意。
我们三个对站前区域点缀得闪闪发光的灯饰视若无睹,慢慢走在路上。
我心想,真希望今天永远不会结束。
可是,圣诞节只到十二月二十五号,再怎么开心都会有划下句点的一刻。
派对结束,到了回家时间。
晚上的行人也变少了,充满圣诞气息的街景慢慢变成另一副模样,宛如一场变装秀。
穿着工作服的人忙碌地在附近的购物中心东奔西跑,着手将大荧幕、招牌、广告布条收拾干净。
圣诞节特卖会变成年末特卖会,绿色圣诞树变成绿色门松,白色雪人变成白色镜饼。打扮成圣诞老人的叔叔,变成七福神里面那些我不知道名字的叔叔。
一一比较后会发现,其实它们都挺像的,最后却成了截然不同的东西,好奇怪。
在略显慌忙的气氛中,我们离开站前,走向她住的大楼。
途中经过的大公园因为没有遮蔽物的关系,寒风直接从里面吹过。
看似情侣的人坐在设置于各处的长椅上,脸贴着脸小声交谈,仿佛在说悄悄话。
那些人想必没在注意周围的情况,也觉得其他人看不见他们在做什么。不过长椅旁边的街灯宛如一盏聚光灯,照在他们身上,所以我看得一清二楚。
感觉怪尴尬的,因此我有点刻意地伸了个懒腰,逼自己别过头,跟自言自语一样对着天空喃喃说道:
「嗯──唱得好开心喔……」
我的语气轻快,听起来有那么一点蠢,却完全不会不自然。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如往常的慵懒声音,语带嘲讽地回应我:
「结果唱着唱着,变成一般的卡拉OK了……」
我侧身回过头,他果然瘪着嘴角,无奈地叹气。
但那双死鱼眼的眼神,比平常更加温柔。
看见他的眼神,我心想「啊,这样呀,他也玩得很高兴」,差点扬起嘴角。我像要掩饰这一点似的,笑着支支吾吾地说:
「有、有什么关系。好玩就好。」
我的声音糊成一团,跟在辩解一样,走在旁边的她轻轻用手抵着下巴,担心地歪过头。
「不过,这样真的有确实将谢意传达给小町他们吗……」
「大家都乐在其中的样子,这样就行了吧。」
他一副兴致缺缺、毫无干劲、漠不关心的态度,脸上却带着满足的笑容。这个人真的超喜欢妹妹的。
思及此,我也忍不住笑出来。
「嗯,希望啰……」
我有点感伤,感慨地说道,发现一件事。
「啊,是说自闭男,你走这条路方便吗?不用因为小町叫你这么做,就专程送我们回家啦。」
「对呀,我家离这里很近。」
语毕,她抬头仰望小径前方的高楼大厦。看起来很贵的那栋建筑物,地理位置也配得上那个价格,离车站很近。不是需要让人专程送回家的距离。
「……妳们还要拿蛋糕跟行李。这点小事我不介意。」
他做出像在耸肩的动作,稍微提起两手的袋子。她露出安心的微笑。
「是吗?那还真是帮大忙了。而且蛋糕也有剩……」
她忧郁地望向他手中的蛋糕盒。啊──嗯,因为她食量不大嘛……
户部带了三个蛋糕送我们,老实说,好像有点太多。大家虽然一起吃掉了两个,最后一个甚至连从盒子里拿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最后,那个蛋糕硬塞到了我手中,看这情况,可能大部分都会由我吃掉。光想就有点期待。
「不过不过,一整个蛋糕真的很壮观耶!那是我的梦想!直接整个蛋糕挖着吃!」
用糖做的圣诞老人、圣诞小屋跟巧克力片,通通由我独占。
我摸着脸颊,神情陶醉,她冷静地朝我看过来。
「如果妳真的吃得下,是无所谓……但会很撑喔。」
「原来妳试过……」
他无力地说,似乎有点吓到。她猛然惊觉,害羞地抿起双唇转过头。
我不禁轻笑出声。平常明明那么成熟,偶尔却会显露非常孩子气的一面,真的既可爱又有趣。
聊着聊着,我们穿越公园,来到大马路上。她家就在斑马线对面。
「啊,小雪乃家到了。」
「比企谷同学,送到这里就好。」
我们在斑马线前停下脚步。回头一看,他小心翼翼地递出蛋糕盒。
「是吗?那蛋糕拿去。」
「好──」
我也谨慎地接过盒子,以免晃到蛋糕。
然而,他那双空下来的手依然在空中游移。像在烦恼、犹豫似地动来动去,最后伸向挂在肩上的肩背包。
接着以同样小心翼翼的动作,提心吊胆地取出什么。
「……还有,可不可以顺便收下这个?」
他拿着两个包装得很可爱的东西。从仔细系在其上的缎带判断,看得出那是礼物。
他腼腆地清了下喉咙,把礼物拿到我们面前。
我有点吓到,没有立刻道谢。她大概也一样,嘴巴微微张开,纳闷地看着她的手。
意外、喜悦、惊讶、觉得那个送礼方式很奇怪、看他那么害羞满好笑的──我怀着各式各样的心情,接过那个礼物。
「这是……圣诞礼物?」
「我和由比滨同学各有一份呢。」
她惊讶地吁出一小口气。
由于我和她一直盯着礼物看,他悄悄移开视线。
「……就,杯子的回礼。」
然后用超快的语速咕哝道。
「光拿别人的东西不回礼怪怪的,再加上时机也挺适合,虽然说是顺便送的不太好听……总之就,圣诞礼物。」
他擅自下达结论,频频点头,不过我只有刚开始听得清楚,后面几句话都含糊不清,根本听不懂。
可是,他相当害羞这一点倒是表现得很明白,我和她互相对视,微微一笑。
「……可以打开来看吗?」
「嗯,喔。」
她困惑地问,他仍旧看着旁边,给予模棱两可的回应。
我们早已习惯他的表达方式,毫不犹豫解开缎带。我们知道包装纸和缎带也是重要的礼物,因此花了好一段时间谨慎地慢慢拆开。
看见手中的礼物,我和她轻轻倒抽一口气。
「哇……」
「是发圈……」
她的声音带着笑意,他像放下心中的大石般松了口气。说不定是在担心我们两个的反应。干么担心那个呢。
我握紧放在掌心的发圈。
淡色发圈软绵绵的,柔软得如同皑皑白雪,有种温暖的感觉。
我有点好奇,瞄向旁边,她跟捧着小鸟、小鸡或仓鼠的时候一样,用双手珍惜地包住发圈。手中的发圈跟我是同款式的。
「我跟小雪乃的是成对的!」
听我这么说,她也往我的发圈瞄了眼,点头。不过,她马上疑惑地微微歪头。
「由比滨同学的是蓝色,我的是,粉红色?……总觉得反过来了。」
这么暗的地方看不太清楚,再加上盯着别人的礼物不太好,所以我刚才只看了一下,仔细一看,颜色确实不同。
这么说来,我自己选的颜色大多是粉色系,她选的则大多是单色系或冷色系。
……难道他送错人了?
脑中瞬间浮现这个疑惑,可是不可能。
他应该是这种时候会非常慎重地准备,甚至会计算送礼方式及时机,让人觉得有点噁心的类型。事先练习如何帅气地送出礼物都不奇怪。不对,很奇怪。而且并不帅气。
因此,我知道他一定有自己的考量。
「我觉得没问题……」
他没有说明原因。
但我好像隐约可以理解。
虽然只是隐约而已。
特地说明反而会害人搞不懂。跟我和她的关系、我们的关系很像。
她一定也明白。
「是吗……」
她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平静地这么说,抬起落在手中的发圈上的视线,展露柔和的微笑。
「既然是礼物,我就感激地收下了。」
「嗯,自闭男……谢谢你。我会好好珍惜。」
我也清楚讲出刚才错失时机说出口的话,握紧那个发圈,用更胜言语的方式传达谢意。
「嗯,要如何使用就看妳们了……」
他像要掩饰害羞似地迅速地说道,默默移开目光。我也有点难为情,拨着头上的丸子偷偷别过头。
眼角余光瞥见的红绿灯转为绿灯。他抬起手,看来是把这当成了道别的契机。
「那、那我走了。」
「嗯、嗯,再见!……晚安。」
我和她对对方点头,静静迈步而出。
然而,因为喜悦、害羞等各种情绪,我无意间加快脚步。连脚底都软绵绵的,跟手中的发圈一样。
十二月寒冷的夜风吹在有点发热的脸颊上,很舒服。
那阵风吹起我的围巾,走在旁边的她的黑色长发也跟着随风飘扬。那头亮丽的黑发足以反射街灯的光芒,瞬间于空中散开。
她按住头发,停下脚步。
用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梳头,望向好好握在手中的发圈,腼腆地抿起双唇。
然后整理好长发。或许是因为有点慌张吧,她的动作比平时随便一些,手忙脚乱的。
最后,她拿手中的发圈将头发绑成一束,拨弄了两、三次发尾,像在担心有没有绑好。
这副模样使我不小心看得出神。
在宛如灯饰,不停闪烁的红绿灯的照耀下,那像在烦恼又像在害羞的表情,是我目前看过最可爱的,很适合那抹淡粉色。
她轻抚嘴角,大概是在介意脸上的红潮连在橙色街灯下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接着,她闭上眼睛,轻轻吐气,好让心情平静下来,转过身。
「比企谷同学。」
她的语气一如往常。
成熟、冷静、坚毅、清澈。
不过,为了用平常的语气呼唤他,她做了许多准备。
我觉得这个行为可爱又惹人怜爱,令人忍不住扬起嘴角,下意识盯着她看。
她呼唤他的声音绝对不大,但在没有其他行人的静谧夜晚中,似乎也足够了。
他缓缓侧身回头,看见她站在斑马线正中央,吓了一跳。
和他对上视线后,她轻抚绑成一束马尾的头发。粉红色发圈跟着摇晃,他的目光随之移动。
她停下摸头发的手,静静吸气。
「……圣诞快乐。」
她将手放在胸前,看似在烦恼该举起手还是放下,半张的手掌轻轻左右挥动。
晚安、谢谢、再见,她以这么一句话,代替这些话语。
「喔、喔……圣诞快乐。」
他愣在那边,突然回神,马上收起下巴点了两、三下头。
他没有多说什么,她却微微一笑,快步走回来,仿佛不需要其他言词。
明明没有冷风吹过,她还把围巾拉到嘴边。遮住脸颊。
等她过完马路后,闪烁的绿灯转为红色。
我几乎在无意识间跟她进行「久等了」、「不会」这段稀松平常的对话,望向已经无法折返的斑马线对面。
他像在凝视,像在目送,像在见证似的,懒洋洋、无所事事地站在那里。
我有点后悔,自己是不是也该说些什么?
斑马线对面离这里并不远,只要大声说话,一定传达得到。
然而,我一时之间想不到比那更适合的话可说。
因此我举起手,用力挥动。尽管手腕上的浅蓝色可能会混入夜色之中,看不清楚。
看见他微微点头回应,我和她一同走向前。
十二月的夜风果然很冷,带来如同针扎的疼痛。
我在不知不觉间缩起身子,握紧套在左手上的发圈。

× × ×

不小心意识到了。
意识到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就意识到的事。
说不定是那样。
大概是那样。
明明早就有过这种想法,明明早就知道。
我意识到了自己一直以来都没有去问、没有去说、没有去确认,也没有放弃。
一旦意识到,就再也无法故作无知。
无法回头,无法向前迈步。也无法不去正视。
可是,我已经意识到了。

──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上了。

2個讚

虽然看完了春物小说,但是还没看过结衣篇的我表示好诶!

2個讚

1 于是,比企谷八幡的寒假开始了。

圣诞节结束,进入绝对称不上长的寒假后,今年终于即将结束的气氛油然而生。
不对,正确地说是原本就存在于意识深处,因为太忙才忽略掉。
我说的不只季节感,也有点适用于自身的心境。
有种任凭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不去面对本来必须面对的事情的感觉。
刚醒来的我躺在床上注视墙壁,上头挂着烦恼过要不要翻页后,没撕干净的今年的月历。
无力地晃来晃去的「十二月」三个字,莫名令人焦躁。
或许是因为这样吧,我在半梦半醒之间,脑中不停冒出无意义的想法然后又消失,如此反覆,跟那位溜溜球大师一样用我的超级大脑【注】使出空中回旋。到时搞不好还会变成霹雳环,在没有出口的地方来来回回。
(注:溜溜球名称。)
幸好今天放假。像在问禅一样绞尽脑汁思考不会有正确答案的问题,可不是平日早上该做的事。
我的身心好像都明确认知到现在放假了,睡了两次回笼觉,接近中午时才终于清醒。
我甩了下意识不清的脑袋,慢慢从床上爬起来。
映入眼帘的是昨晚放弃大扫除的房间。
看完的书堆积成山,喝完的MAX咖啡直达天际。
忙碌的生活跟年末、期末的各种事情撞在一起,书桌何时山崩都不奇怪。
今天乖乖把东西收拾干净吧……
我在内心发誓,决定先清理书桌,顺便整理笔记、讲义,还有不知何时写下的日记杂记备忘录记事本和乱写的东西。
简单的备忘录拿去纸类回收,包含有点让人头痛的私人情报(主要是黑历史)的记事本就撕成碎屑扔掉,完全是黑历史会导致看到的人精神崩溃如同死灵之书的随笔,则封印至抽屉深处。
毕竟丢掉也不太好……这种青春期写的东西,将来成为小说家的时候搞不好会派上用场……这种想法就已经是黑历史了。我的黑历史又多了一页……
好了,把黑历史通通收起来吧~【注】。整理到一半,我顺便撕掉撕到一半的月历,丢进垃圾桶。
(注:恶搞自《暖暖日记》中的角色关门大叔的名台词「好了,把○○的孩子通通收起来吧~」。)
今年剩不到几天,没必要用月历了。
本来想说偶尔试着努力在年末大扫除一下,不过,总是乱成一团的书桌整理起来真的好累。因为我用书桌的时候,一直都只是把东西推到一边,空出需要的空间……
世人对A型的印象似乎是一丝不苟,喜欢整理东西,老实说没这回事。
A型对自己的房间比想像中还不在乎。相对的,看到别人的房间乱七八糟会超级介意,一开口就问人家可不可以收拾一下这间房间。A型人是怎样啦烦死了。
话虽如此,我也是A型人,以前我常跑进小町的房间说「好了,把不会整理房间的孩子通通收起来吧~」她恨死我了。
以前我们常进对方的房间,擅自拿走对方的漫画。为什么妹妹会觉得哥哥的漫画是自己的东西呢……《犬夜叉》明明是小町开始买的,从途中的集数开始就变成我在买了。嗯,兄妹常有的事~
但现在回想起来,从小町的房间借来的《Ciao》跟《少漫》【注】之类的少女漫画,确实有助于我少女般的心灵──简称少女心的萌芽。还有,拿妹妹当借口看少女动画,结果不知不觉间只剩哥哥没能戒掉,被妹妹抛下。这也是兄妹常有的事。我觉得是啦!
(注:皆为少女漫画杂志。)
拜其所赐,我的少女回路【注】顺利地成长,有时胸口还会不受控制地紧紧揪起,害我好讨厌自己……我这男人怎么这么难搞……
(注:梗出自《机械女神》。)
可是,小町升上国中后就不再踏进我的房间。
因此本人那长久无人光顾的房间,乱得跟垃圾堆没两样。非得找一天仔细整理才行。
……然而,现在还不是时候。
没错,今天能做的事明天也能做!
我对明天抱持着希望!要相信未来的自己!绝对不是拖延症!
于是,我的大扫除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结束。
总而言之,今天先清掉纸类跟MAX咖啡的空罐,让桌上勉强还能见人,剩下的地方改天再说。
我绑紧垃圾袋,拎着它放到玄关。
嗯,这样老爸明天出门上班时应该就会帮我拿去丢。毕竟我爸可是丢东西的专家。尤其是抛弃骄傲及尊严这方面,很难找到比他更厉害的。深夜听见他在讲电话的时候,大部分都是在说「我、我会想办法处理」,这样不行啊……
算、算了,明天早上如果起得来,我还是自己丢垃圾吧,嗯。开始怜悯老爸了。
把垃圾全拿出去,堆成山的书则集中到同一个地方后,地面的空间感觉变大了。
好,大扫除第一弹做到这就行了吧。虽然不知道第二弹何时会推出,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说春天要发售,最后若无其事地拖到秋天左右才出,是这个世界的常识。那是怎样的世界啦。游戏业界?
今天就这样放过你吧!我跟池乃目高【注】一样离开房间,跟说着「大家在干么啊?」的柳泽慎吾【注】一样打开客厅的门。
(注:日本喜剧演员。名台词是在被痛揍一顿后得意洋洋地说「今天就这样放过你吧」。)
(注:日本演员。)
静寂无声的客厅里看不见家人的影子,只有爱猫小雪在暖桌边缘沉沉睡着。因为是猫嘛【注】。
(注:「沉沉睡着(Nekokeru)」与「猫(Neko)」日文部分同音。)
对爸妈来说今天是平日。小町快考试了,所以在补习班念书。在家的自然只有我和阿雪。
尽管如此,客厅还残留着一丝温度,大概是早上的余温。
我绕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有个用保鲜膜包住的盘子。煎蛋卷、炸鸡块,加上简单的沙拉。锅子里还有味噌汤,无微不至。
应该是妈妈早上先帮我做好的。我决定心怀感激地享用。
我用微波炉和瓦斯炉加热料理,准备好后钻进暖桌,没人在听却轻声念了句「我开动了」。
然后打开电视,打起干劲看录好的动画。
这段期间,小雪慢慢爬起来,坐到我腿上。踩了一阵子后摆出母鸡蹲的姿势,打起盹来。
阵阵暖意从暖桌和猫身上传来,吃饱喝足带来了满足感。
再加上看动画的幸福感,导致我也逐渐坠入梦乡。
真是太棒了……这才是年末年初正确的度过方式……

× × ×

暖洋洋的客厅里,有一个人和一只猫。
大白天就窝在暖桌里耍废。
根本没在看却不关掉的电视,播放着吵闹的年末特别节目,我不经意地看过去,荧幕上映着年末人潮汹涌的街景。
新年摆设、年菜、螃蟹特价鲑鱼特价等等,完全是日本年末的景色。
不久前还在播圣诞歌的电视广告,现在也变成了「福气到啊福气到」的熟悉寺庙歌。听见这首歌,会有种新年的感觉……
我不禁打了个哈欠,小雪大概是被我传染了,跟着张大嘴巴。
这家伙睡了那么久,竟然还会困……我无视自己也跟牠差不多这一点,在小雪头上摸了一把。小雪竖起耳朵,面向客厅的门。
我跟着看过去,妈妈揉着眼睛走进客厅。还以为她肯定出门了,看来是现在才起床。
「妳在家啊?放假?」
我跟她搭话,妈妈重新戴好眼镜,睡眼惺忪地看着我。
「上午请假。昨天忙到很晚。」
「哦──」
社畜真辛苦……好吧,光是能请半天假就算得上好公司了。
不管怎样,拜努力工作的爸比妈咪所赐,我才能像这样赖在温暖的暖桌里,真的太感谢爸妈了,真心尊敬,玩大富翁输掉真心生气【注】的那种感觉。
(注:日本歌手川畑要有时会将墨镜挂在耳朵,镜片部分则垂在下巴下面。)
感谢喔~感谢喔~我默默膜拜她,妈妈忙碌地开始准备出门,接着突然想到什么,转头望向我。
「真的对不起,今天我也会晚回来,晚餐你随便吃一吃吧。」
「Oui。」
我也不知道我为何要用法文回答,不过不愧是我妈。她毫不放在心上,直接无视,只有点了下头回应。这冷淡的反应小町会模仿的,请妳别这样!
「啊,那给我钱。」
妈妈听了瞬间皱起眉头,但她马上轻声叹息,拿出一千块递给我。
「小町的份呢?」
「小町有带便当出去。啊,对了。我做便当的时候有帮你准备一份。」
「啊──大概是我刚刚吃掉的那个,很好吃。」
「……就知道。男生的食量真大。」
妈妈一边碎碎念,一边俐落地做好出门的准备。
是说妈妈也真那个,要是有孙子,她可能会喂他一辈子。为什么大家的奶奶都爱在孙子回家时狂塞食物?年轻归年轻,胃的容量也是有极限的。真的超能感觉到爱情的啦。光这样心灵就极度满足了,希望妳们长命百岁。
我珍惜地收好刚才接过的千元钞票,身体跟钱包都在暖桌里烘得暖暖的,这时换上正式服装的妈妈低头看着我。眉头紧皱,瞪了我一眼。
「我说,哥哥啊,大考结束前,不要在小町面前表现得太邋遢。」
「嗯,啊……好。」
我对哥哥这个称呼真的很没抵抗力。从以前到现在,妈妈只有因为小町的事情骂我时,会故意用温柔的声音叫我哥哥,而不是叫我「八幡」或「你」,因此我会反射性变乖。不对,有一段时期,我会拿「我才不是妈妈的哥哥──!」顶嘴,不过那种幼稚的叛逆期已经结束了,嗯。
我听话地应声,妈妈微笑着点头。
「相对的,考完试后你要怎么宠她都可以。」
「呃,我又没有宠她……」
怎么把我讲得好像妹控。怎样?这是亲生父母公认的意思吗?在我如此心想之时,妈妈深深叹了一口气。
「亏你有脸讲出这种话。这部分真的跟你爸一模一样。」
「啊,是喔……」
可不可以不要说我像老爸?我认真的。这样我会超级担心自己的发际线。
聊着聊着,好像到了妈妈的出门时间。
「那我要出门了。」
「Oui。」
「还有,今年收垃圾的时间过了。那些垃圾记得带回房间。」
「咦……什么鬼,还有这种当地规则喔?」
「有啊。不如说只有当地规则。都有人会去特地调查怎么丢垃圾了。」
妈妈轻描淡写地说道,仿佛在讲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我只能点头回应「喔、喔」。讨厌啦那是什么审判(自称)。这是当地的黑暗面吧?
反正没人收垃圾,用不着大扫除也行啰……
这时,妈妈打着哈欠说「我出门了」,走出客厅。
我在暖桌里目送她离开,想着我也该出门了,爬出暖桌。
我不是在介意老妈那句「别这么邋遢」,不过一直待在家的话,我可能会就这样游手好闲地度过一天,因此我稍微有了点动动身体的干劲。
拜自闭男这个难听的绰号所赐,我很容易被当成「心跳自宅!自闭男天使!」【注】但我偶尔也会踏出家门。
(注:恶搞自《光之美少女》中夏海真夏的变身台词「心跳常夏!夏日天使!」。)
我当然热爱待在家,可是独自外出也挺喜欢的。能单独行动的时候,有时还会雀跃地制定行程。
虽说寒假没长到哪去,那可是珍贵的长期休假。出去买书看也好,找游戏熬夜打也不错。
随便在街上乱逛,顺便吃个晚餐再回家吧。要不要久违地去看场电影?
我摸了下负责看家的小雪,说声「拜托啰」,得意洋洋喜孜孜地哼着歌踏出家门。

× × ×

要在千叶看电影,大部分的情况都是去千叶站附近看。以前我被迫跟叶山、折本、那个叫什么町的折本的朋友一起去的电影院就在那里。
去千叶站是无所谓,但海滨慕张的影城离我家近得多。
因此,今天的目的地是海滨慕张的影城。
从我家出发,骑脚踏车用不着多久,不过在寒冷的冬天迎着风拚命踩踏板相当累人,心生畏惧的我最后选择搭公车去。
在有暖气的车内待了十分钟左右。
我在站前下车,从海上吹来的风钻进外套的缝隙。
我系紧围巾,缩着身体走进人潮之中。
年末的街道上,人潮络绎不绝,不知道是先开始放年假的人大多跑出来了,还是有什么活动。
我逆着往车站移动的人流,走向影城。
我暑假跟户冢来过这座影城。将来我创教的那一天,这里应该会被列为圣地。
走进建筑物,里面的游乐场传出电子音、音乐声和小孩的嬉戏声。
我背对那边,搭乘手扶梯前往二楼,选了时间刚好的电影买票。
好像是部好莱坞风的大作。我有一瞬间在考虑要不要挥舞奇迹手电筒呐喊「光之美少女──!加油啊──!」帮忙打气,可是我这种人跑进影厅,万一吓到里面的幼女及她们的家长就糟了。忍到出BD的时候再看吧。
不过随便挑一部电影消磨时间,也是只有单独行动时才能做的奢侈行为。毕竟跟别人一起看的话就得考虑各种因素,例如对方的喜好。
我用手指弹着刚买好的电影票,打算闲晃到电影开演的时候。
我来到楼下,想着「要不要去刚才那家游乐场打硬币游戏、问答魔法学院或麻将格斗具乐部咧」,撞见意想不到的人物。
「啊,是自闭男!嗨啰!」
「喔、喔……」
偶然的邂逅及突如其来的招呼语,吓了我一大跳。用呆到不行的声音呼唤我的人,是由比滨结衣。
她身穿长及膝盖的毛衣和深棕色麂皮靴,毛衣和靴子间,隐约看得见白皙柔嫩的肌肤。或许是因为室内很温暖的关系,她将米色外套抱在手上,用蓝色发圈绑成的丸子头,随着抬起手的动作轻轻摇晃。
哎呀,那个发圈不错看耶……
尽管我试着假装没发现,那东西怎么看都是前几天送的发圈,害我羞得别过头。好啦,她愿意拿来用,我非常感激,不如说这礼物送得值得了,可是实际看到真的觉得害羞到极点。
咦咦……怎么回事,超难为情的……
由比滨自然不可能知道我在想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踏着小碎步走过来,面露疑惑。
「你在这边干么?」
「……就,打发时间。」
那妳呢?我盯着她代替开口询问,多亏那位一脸困惑地从她后面跟过来的女生,她的目的不言自明。
「那个,由比滨同学,我还是觉得刚才那张照片很奇怪……过曝了,眼睛看起来又大……我想重拍一张……」
雪之下雪乃瞪着手机,碎碎念着走过来。我不禁对她投以像在训她「嘿同学~这样很危险,不要边走边看手机喔~?」的视线。
她穿着大约二十丹的裤袜、紧身黑皮靴、皱褶细密的高腰百褶裙和薄毛衣。上半身是纯白的外套,柔顺的乌黑直发稍微夹卷,垂在胸前。粉红色发圈为马尾的根部增添了一抹颜色。

明明是跟平常不同的发型,却有种既视感,大概是因为那个发圈。款式单调朴素,疑似是我圣诞节送的。不如说怎么看都是……呃,好害羞喔。不按住脸的话可能会不小心笑出来。
雪之下仍然盯着手机,垂着眉梢念念有词,由比滨走过去轻拍她的肩膀。
「小雪乃小雪乃,是自闭男耶,那里有自闭男耶。」
「这什么说法……又不是在逛动物园……」
我有点无力,雪之下惊讶地抬头。
「……啊。比企谷同学。你、你好。」
她不知所措,迅速将前一秒还拿在手上的手机藏到身后。
据我推测,她们是一起出来玩,拍了大头贴吧。
大头贴历史悠久,至今仍然非常受欢迎,最近还是多少会看到有人在拍。原因在于现在虽然能用手机轻松修照,有些「效果」只有机台才做得到。正因为是社群网站的全盛时期,能够确实地靠机台的力量「做出效果」的信赖感,或许就是大头贴机被选上的理由。
「妳们竟然会来游乐场,真难得。」
我瞥了大头贴区一眼,由比滨咻咻咻地滑起手机。
「啊,嗯。我们拍了大头贴。」
雪之下用力抓住想拿照片给我看的由比滨的手,对她投以有点锐利的视线及声音。
「住手。」
「……妳、妳的眼神好认真。」
她的气势导致由比滨严重受到惊吓,雪之下像在闹脾气似地噘起嘴巴。
「当然会认真……那张照片很奇怪。」
「咦──?不会啦──」
她边说边递出手机──
「妳看。这张完全没加特效。奇怪的反而是小雪乃那张根本不需要加效果的脸!」
「我的脸奇怪……」
由比滨应该是想称赞她,可惜用词实在太烂,雪之下默默受到打击,沮丧地垂下头。
「啊,是在夸妳可爱啦!」
「是、是吗……那还真是,谢谢称赞……」
由比滨竭尽全力的解释,让雪之下打起一点精神。但她好像完全不打算让我看见那张照片,紧紧抓着由比滨的手。
嗯──藏成这样,我反而有点想看……
雪之下原本就皮肤白眼睛大。照片修得太夸张,肯定会变成其他人。该修的反而是其他部位……没有啦,不修也没关系啦!
可是,要说不必修图不必加效果,我认为由比滨也一样,可能是她经常拍照,所以才不太介意。
「难得拍了照的说……啊,那再拍一次吧!」
「……下次再说。」
雪之下疲惫地叹气,回答由比滨像在撒娇的声音。这段对话挺温馨的。
圣诞节过后,雪之下和由比滨感情好像更好了。虽然前几天才在圣诞派对上见过面,那些时间在她们之间似乎没什么意义。
这也是拜累积至今的事物所赐吧。
雨过天晴,这个形容虽然很老套,体会过那段空虚的时间,可以说让她们的关系更进一步了。
嗯嗯,希望她们维持现状,永远黏在一起轻松百合。
雪之下快速地将藏在身后的手机收进包包,仿佛在表示大头贴的话题到此为止,看了下我手中的纸片。
「比企谷同学是……来看电影的?」
「对。」
我用手指夹住拿在手中把玩的电影票。雪之下把脸凑近,念出印在上面的片名,歪过头。
「真想不到,还以为你没有那方面的兴趣。在我眼中,你是那种会批评这类型的热门作品商业主义或迎合大众,打从一开始就瞧不起,还列出一堆缺点,为此感到心满意足,感受性跟垃圾一样的人。」
「……妳把我当成什么?大部分都说中了我很难反驳所以可以请妳不要讲这种话吗?我也会看这种片打发时间好不好。」
不如说制作成本高的超大作,最好去电影院看。就算剧情毫无亮点,光是魄力及临场感就不会让人觉得浪费时间。选不起眼的作品看的话,如果剧情或呈现方式有点那个,反而很扫兴。
「再说……」
我停顿片刻,雪之下斜眼瞥过来,催促我继续说。我感受到她的视线,挺胸回答:
「我是看完后才会把那部片批得一文不值的类型。」
「结果还是会批评……」
雪之下叹了口气,用手按住太阳穴,一副头很痛的模样。由比滨勾住她的手臂,指向我手中的电影票,看着雪之下的脸。
「欸欸,我们也去看电影嘛。」
手臂被扯来扯去的雪之下,脸上瞬间浮现伤脑筋的表情,但她立刻露出淡淡的苦笑,用蕴含一丝调侃意味的语气回答:
「是可以……但妳不是要买东西吗?」
「咦,啊……」
由比滨的视线在雪之下和我的脸上来回移动,陷入苦思,眉毛垂成八字形。
雪之下见状,忽然笑了出来。
「下次再来吧……而且若妳不介意,我可以看完电影再陪妳买。」
「可以吗?」
看来今天是由比滨约雪之下的,回问的声音听得出些微的愧疚。泛着泪光的大眼宛如被骂的小狗,与她相对的雪之下,声音也自然而然变得柔和。
「嗯。」
雪之下微笑着回答,由比滨也高兴地点头,就这样牵起她的手走向电影院。
「好,那走吧!我们好像是第一次三个人一起看电影?」
走在前面的由比滨回头说道。
的确,仔细一想,在社办里无所事事的时间虽然满会重叠的,我们三个从未在没有目的、没有委托、没有工作的情况下逛街,更遑论看电影。
「嗯……是啊。」
即使有那个机会,会选择这个选项的也只有由比滨而已。
同样走在前面的雪之下应该也明白,用带着笑意,像在说笑的语气接着说:
「不过座位是固定的,我们应该会分开来坐。」
「啊…………嗯,没关系啦。」
由比滨仍然抱着雪之下的手臂,朝通往楼上的电扶梯踏出一步。

× × ×

我花了几分钟等待她们买完票和其他东西。
这样刚好打发掉多余的时间,电影即将开演。
等她们回来后,我们一起走向通往影厅的走道。
巨大的银幕,加上开演前那安静却听得见交头接耳声,仿佛怀着一丝期待的独特氛围。
我很喜欢开演前的这个气氛。
在通往指定座位的楼梯上,每走一步就感觉得到,心脏正因为紧张及期待而加速跳动。
无论那部电影是名作还是粪作,这一刻的喜悦都不会改变。哎呀──电影真的很棒──我还没看就是了。
「那等等见!」
由比滨抛下这句话,早我一步走向自己的座位。跟在后面的雪之下,手里拿着焦糖爆米花和可乐,准备齐全。雪之下同学,妳其实挺有兴致的嘛……
我和两人道别,走向最后一排正中央的位子。
从最后一排看下去,大约有七成的座位有人坐。虽说是年末,以平日来说观众算满多的。
客人并不少,我注意到的却是剩下的空位。视线会往零碎的空间飘,大概是我的习惯。
我总是下意识寻找缺少的事物。明明马上就会知道自己并不满足,却忍不住想去确认。明明就算特地确认,也不代表空缺会被填满。
在玩「寻找空缺」这种空虚游戏的过程中,我的视线固定在某一点上。
刚好坐在我前面两排的,两个人。
光凭背影都认得出那是谁。我看着她们把脸凑在一起,相视而笑,然后,影厅内的灯光开始熄灭。
银幕于黑暗中浮现,播放新片的广告。
然而,目前没打算去看的新作情报吸引不了我的注意,视线不知不觉跟着那两个人移动。看见熟悉的电影小偷【注】在银幕上扭来扭去,依然静不下心来。
注:日本电影院在正片开始前会播放的礼仪宣导广告。
银幕发出的光,微微照亮坐在前面两排的两人的脸庞。
每当丸子头的影子在空中弹起,乌黑秀发就会像在微笑似地轻轻摇晃。看来皮影戏的世界正在上演比银幕中更加愉快的故事。
没有声音,只是细微的动作,背景的音效、音乐、台词也通通对不上,却有种令人看得出神的神奇魅力。
我不自觉地盯着这幅景象看,完全没把电影的内容看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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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喜欢结衣,但是话说来
前言的部分中有一个对于天才(笑)的大不敬
“《结》的故事线在正作第⑨バカ册之后”
作为最强的冰之妖精(大嘘)频频被弱小的人类乳,还有其生为妖精的威严吗?(

2個讚

“最强大的”没错,可惜是在妖精当中(虽然怎么说都比人类强就是了w

1個讚

2 在弥漫淡淡红茶香的地方。

微光一盏盏亮起,叹息声也跟着从四处传来。

从座位上起身的观众纷纷和朋友、恋人讨论感想,走向出口。

我看着暗下来的银幕,吁出一口气,将还没喝完的可乐灌入口中,站起来。

影厅吐出的观众们,于影城的走廊上慢慢移动。人流前方,有人站在大厅角落的贩售区前面跟我挥手。

「啊,自闭男。喂──」

是比我早离开的由比滨和雪之下。

由比滨像在伸懒腰般踮起脚尖,伸长手臂。

嗯……在外面被人这样叫挺不好意思的……还有,长及膝盖的毛衣和靴子之间有块绝对领域,怎么说呢,就是,肌肤若隐若现,看得到一点大腿,拜托妳别这样。真的会看见。害我着急得走路都变成小跑步了。

跟她们会合后,我并没有特别说什么,或者说不知道讲什么才是对的,于是我先点了下头。我们没有刻意约好要在这边碰面,突然为这件事道谢或道歉很奇怪,可是毫无反应又不太对。

虽然我不认为她看出了我的迟疑,由比滨也点头回应,迈步而出,仿佛要带领我们。雪之下也自然地跟在后面。

我们默默走到外面的楼梯,晚风吹过,害我不禁缩起脖子。

我拿手中的围巾在脖子上围了好几圈,追上由比滨她们。

由比滨踩着轻快的步伐走下楼梯,望向旁边的雪之下。

「好壮观喔。有种……咻咚!的感觉。」

这什么形容?《秀逗魔导士》吗?由比滨对电影的感想用词超级幼稚,却跟菁英人士说的话一样难懂……

然而,对雪之下来说情报量似乎足够了,她宛如在听孩子说话的母亲,面带柔和笑容。

「是啊。特效也很华丽,在高潮片段炒热了气氛,挺不错的。而且演员的演技也很逼真。」

「啊,对吧!超漂亮的──!」

于离我差不多两步远的地方进行的对话,以电影感想来说满正常的,在旁边听的我觉得很新鲜。

原来由比滨有把电影看进去……这种令人惊讶的新鲜感也不是没有,但除了这个,我从来没听过女生评论电影,因此非常好奇。

像我和材木座就经常忍不住开始批评作品。或许是男女在这方面有所差异。

为什么男生分享感想时,最后都会变成在骂脚本烂作画烂演出烂演技烂原作是烂人尤其是那个轻小说家跟人渣没两样呢……各位!请往用称赞帮助人成长的方向思考好吗!

总而言之,电影看完了。我看着走在前面的由比滨和雪之下,想知道要不要在这里解散。

抵达楼下后,由比滨转过身。

「你们会不会饿呀?」

经她这么一问,我仰望天空,晚霞慢慢在西边的天空扩散开来。

现在吃晚餐有点早。刚才看电影的时候,我只有喝可乐而已,所以胃还有空间。

问题是吃了一堆焦糖爆米花的雪之下同学……我看了雪之下一眼,她略显烦恼地托着下巴。

「……我可以陪妳喝杯茶。」

「喔──那就决定了!要去哪里?」

由比滨说完就盯着我的脸。呃,妳看我干么……

我不认为这种时候我有决定权。八幡是知道的。这种时候如果选错店家,会引来哄堂大笑。证据就是折本家的佳织小妹妹和她的朋友某某町小妹妹。

所以,我面不改色地望向旁边的雪之下。

雪之下好像也没有特别想吃什么,摇摇头,看着由比滨。

「那个……我去哪都行……」

她像要打马虎眼似地笑了笑,视线又落在我身上。嗯──回归原点了……

这样下去可能会轮回一辈子。

好吧,既然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随便列出几家店请她们决定,应该比较好。有时候也可以借由删去法筛出答案。

因此,我随口提议道:

「那,萨莉亚如何?」

我看着由比滨的脸,观察她的反应。由比滨面不改色地立刻回答:

「嗯,可以呀!」

……咦,可以吗?

出乎意料的是,她一秒回答,害我反射性望向雪之下。雪之下并未反对,看来也没有意见。

咦,真的吃萨莉亚就行?我超喜欢萨莉亚所以完全不介意。不过拜折本和某某町同学所赐,我一直觉得女生是不是不太喜欢义式料理……

不,等等。以由比滨的个性,她有可能因为义式料理有时会简称义饭,不小心误以为是炒饭。但硬要说的话,比起义式料理,萨莉亚更接近千叶料理!不愧是发源于千叶的餐厅!我有个建议,让萨莉亚这家义大利餐厅跟动画合作推出痛饭,这样的企划怎么样……请务必考虑看看!

不是炒饭店也不是痛饭店,吃平凡的萨莉亚真的没关系吗……这家伙会不会没听过萨莉亚?毕竟萨莉亚这名字乍听之下挺潮的!跟香榭丽舍有点像!有时听着听着还会觉得像超光战士山齐里奥,英雄味扑鼻而来!【注】得仔细确认才行!

注:萨莉亚日文读音为「Saize」,香榭丽舍为「Syanzerize」,山齐里奥为「Syanzerion」。

「……真的吃萨莉亚就行?」

「咦,我反而想问,吃萨莉亚不行吗?」

我试探性地询问,由比滨也一脸困惑,战战兢兢回问。

「不,没什么不行的不如说很棒萨莉亚超级完美……对不对?」

我转头看着雪之下,仿佛在征求她的同意。

「完美与否是你的主观意见,我不方便评论,可是我也没有要反对的理由。」

雪之下轻轻拨开垂在肩上的头发,用与平常无异的语气回答。赞成两票,提案通过……

话虽如此。

话虽如此啊。

从心里涌出的某种情绪卡在喉间,害我不自觉地清了下嗓子。

「不……不不不,等一下。仔细一想,我现在不是想去饮料吧喝到爽的心情。看电影的时候也有喝东西。所以,我认为看起来很时尚的咖啡厅那类的场所较为合适。」

「时尚……」

由比滨露出非常复杂的表情,像无言又像傻眼。咦、咦!?提到萨莉亚的时候完全没有那种感觉,不如说她的反应挺正面的啊!?总之,必须更正发言……

「啊──对不起,千叶没有时尚的地方,抱歉。」

「自闭男,你把千叶当成什么了!?这里还是有气氛不错的咖啡厅啦!」

「不晓得你是想称赞千叶还是想贬低千叶……」

我都先跟她们道歉「对不起啾咪☆」了,却被说成这样。两位果然很喜欢千叶~唉唷,千叶的优点和缺点我都深深爱着嘛。不盲目相信方为真爱喔?

本想倾诉一下我对千叶的爱,似乎没那个必要。听完我刚才说的话,雪之下用手抵着下巴说:

「若要去你说的那种店,我有想到一家。」

「小雪乃有推荐的地方!?可爱吗!?」

由比滨的反应异常激动,雪之下有点吓到。

「啊,不是……是我经过好几次,有点好奇的店,我也没实际去过。」

「不错呀!就去那里吧!」

由比滨用视线征询我的意见。

既然雪之下有想法,我没有异议。我本来就连去萨莉亚都不介意了。

不过……我不禁觉得,偶尔去其他地方也行,或者说机会难得,放手尝试点新东西也不赖。

「嗯,可以啊。」

雪之下闻言,轻轻点头。

「是、是吗……那就走吧。」

「嗯!」

「……那个,由比滨同学。这样我很难走路。」

雪之下试图拉开由比滨的手,走向她说的那家咖啡厅。然而,冬天的比滨同学大概是想取暖,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我还以为雪之下已经习惯被黏,她可能缺乏维持那种状态移动的经验。

走路有点不稳的雪之下,以及缠着她不放的由比滨。我和她们维持着一段微妙的距离,跟在后面。

这两个人原本就外貌出众,现在又散发出一股百合香,自然更引人注目。就算是我,待在那附近也会有点不好意思……

反、反正我很擅长装不认识人!同学也常装作不认识我!万岁──!过去的经验派上用场啰──!

× × ×

从车站走了一会儿,我们来到在这一带属于高级住宅区的区域。

这附近是在开发新市中心时盖的高楼大厦区,由于那高级的外观及整齐的街景,至今仍旧很受欢迎,雪之下住的大楼好像就是其中的代表。此外,附近的当地居民分成分售派和出租派,低楼层的居民跟高楼层的居民听说有嫌隙,这是比企谷家的妈咪跟我聊八卦时提到的,详情我不清楚。

……不用担心!一定只是谣言!千叶市民大家都是好朋友!

不愧是高尚的市民居住的高尚的高级地带,周围有许多潮店。

雪之下等等要去的咖啡厅也是其中之一吧。

走在我半步前的雪之下大步向前,毫不犹豫。

「……这一带妳就很熟啊。」

「哎呀,以你来说真是随便的讽刺呢?」

雪之下对我展露灿烂的笑容。哎呀呀,您知道自己是路痴呀,呵呵呵呵呵。现在可不是笑咪咪的时候。雪之下的眼神真的超冰冷。

「自闭男……」

由比滨像在谴责我似地眯起眼睛鼓起脸颊,拉扯我外套的下䙓。好像是要我道歉。

「不是,我不是在讽刺她。是佩服或放心的意思,好吗?」

我随便掰了个借口,企图敷衍了事,雪之下的眼神却依然锐利。因此,我选择主动移开目光!

我不经意地环视周遭。

这里我姑且也算熟。很久以前,我家还会趁假日全家人一起到这附近的义大利面店吃饭。那里的义大利面非常美味,喜欢贤妻良母型女性的我,深深迷上了那家店。多亏那家店,现在我立志成为能做出那么好吃的义大利面的优秀专业主夫。可惜它已经关了,没办法学那家店的味道。

我感觉到一丝怀念,懒洋洋地走在瓦伦泰路【注】上。

注:二○○五年,千叶罗德海洋队以富士见路为起点举办了夺冠游行。这条路于二○○六年以居住于此地的总教练巴比•瓦伦泰为名,改名成瓦伦泰路。

不久后,沿海道路的尽头映入眼帘。雪之下停下脚步,略显不安地回头看着我们。

「就是这家店……」

「哦……」

我摆出「这里就是那女人推荐的咖啡厅啊!」的态度,远远观察咖啡厅。位于高楼大厦一楼的店面外观时髦,散发出淡淡的咖啡香。

色彩缤纷的沙发座、圆形的椅子、观叶植物、各种杂货,还有许多女生会喜欢的器具。

由比滨站在那家店前面,透过用来帮助采光的巨大玻璃窗窥探室内。

「喔……好可爱!」

「是吗?那就好……先进去吧。」

雪之下露出放心的表情,踏进店内。

店员以温和的声音招呼我们,带我们来到里面的沙发座。我将柔软的靠墙沙发让给两人,坐到前方偏硬的沙发上。

望向窗户,可以看见冬天那逐渐被夕阳染红的温暖天空。

店内开着温度适宜的暖气,播放着轻柔的音乐,除了我们以外只有几桌客人。人不会太多,安静又舒适。年末将近应该也多少有点影响。

整体上来说,客人的年龄层偏年轻,全是女性。没看见「喀哒喀哒喀哒!」地敲着MacBook Air的人或边说话边比手画脚的人。

奇怪……咖啡厅本来应该是用来给直销拉人的地方啊……

虽然这样讲很奇怪,这家店真是正常到了极点。

原来如此,说不定这种年轻女性客人较多的店,雪之下反而比较不好意思进去。我也绝对不会一个人来就是了。

然而,我似乎白担心了一场。坐在对面的雪之下在店里待得满自在的。于社办展现的成熟气质很适合这家店,或许是因为有由比滨同行,让她处于放松状态。搞不好她以后会独自前来。

至于旁边的由比滨,当然不会显得格格不入。她很适合装潢漂亮的店家,符合年轻小女生的身分。给人的感觉也比在学校的时候稳重一些。

我才刚这么想。

「啊。」

由比滨轻呼一声,然后立刻站起来,小跑步到店门口。我好奇她要干么,看见她从书架抽出一本杂志,跑回座位。

「怎么了?那是什么?」

我问,由比滨笑着秀出刚才拿的杂志给我们看。

「征才杂志……」

雪之下微微皱眉。

「嗯,在这种地方有这种杂志,会忍不住拿来看不是吗?」

「可以理解妳的心情啦……」

「比企谷同学居然会看这种征才情报,真不可思议。」

雪之下边说边歪过头。

「呃,我也是会看的好不好。再说,这东西到处都有。不只征才情报,还有专栏会刊载面试礼仪、履历写法这种打工小知识。」

「啊,有有有。」

不愧是爱看征才杂志的由比滨。她点头附和我。既然她明白,事情就简单了。我也点头回应。

「对吧?所以打工的时候我都会看它打发时间。」

「你在打工的时候看!?」

「至少在那段时间认真工作吧……」

由比滨大吃一惊,雪之下用手按着太阳穴叹气。

可是打工的时候,空闲时间真的很闲……又不能看书或滑手机……我跟同事也没熟到会聊天……那就只能看征才杂志了。

在我心中是打工常有的事(因为是打工嘛【注】),这两个人却无法理解,对我白眼相看。

注:「打工常有的事」日文为「baitoaruaru」,「打工」日文为「Arubaito」。

嗯、嗯……还以为到处都看得到那种人,该不会只是我打工的地方有问题……我清了好几下喉咙,以驱散这悔恨的心情。

「别管那个了,先来点餐吧。」

我将菜单放到由比滨摊开来的征才杂志上。这种时候我通常都是点混合咖啡,所以不太需要烦恼。

两位少女却尖叫着看着菜单。主要是由比滨在尖叫啦。

「我问妳喔,红茶选哪种比较好?」

由比滨的目光被琳琅满目的红茶吸过去,拉扯雪之下的袖子。

「这个嘛……基本款是阿萨姆、锡兰、格雷伯爵,花草茶系的有洋甘菊、玫瑰果、薄荷。想喝特别一点的可以选樱花红茶。」

雪之下带着一如往常的冷静表情,流畅地举出红茶的种类及品牌,由比滨慢慢沉下脸来,最后开始呻吟,可能是头会痛吧。雪之下讲完后,由比滨面色凝重地注视她。

「……妳在念咒吗?」

「是红茶。」

雪之下叹出一口既疲惫又空虚的气。

不不不,像咒文的只有跟Eloim Essaim【注】像的阿萨姆吧。人家讲了那么多,结果妳一开始就放弃了吗?比滨同学……

注:召唤恶魔时用的咒文。

「嗯……那红茶就交给小雪乃了!我们点不同的交换喝吧!」

「好、好呀……是可以……要点哪一种呢……」

由比滨把责任全丢给雪之下,导致前一刻还从容不迫的她眉头紧皱,专心盯着菜单。

啊──这孩子真是的,比滨同学拜托她,她就认真起来了……

「我叫店员来啰……」

等了一阵子,我觉得这样下去她一辈子都决定不了,知会了两人一声便举起手。

到我这个等级,就算在店里举手也不太会被发现,反而刚好可以留时间给她犹豫。

我才刚这么想,就被发现了。

(想看大图去这个帖最上面有哦)

站在收银台后面的女店员忽然看向这边,快步走过来。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啊。」

店员俐落地将三杯水放到桌上,看到她哑口无言,我也瞬间语塞。

白衬衫跟黑长裤烫得整整齐齐,腰间系着朴素的半身围裙,顶着一头微卷的黑发。下方是流露出一丝惊讶的眼睛,以及亲切爽朗的笑容。

是我的国中同学,折本佳织。

「这不是比企谷吗?你在这边干么?」

「喔、喔。呃,我是客人……」

「唷──比企谷也会来这种地方啊。」

她咯咯笑着,取出放在围裙口袋的点餐机。

这家伙还是老样子……

她应该没有恶意,可是怎么听都会感觉到「比企谷怎么会来这种潮店?笑死」之类的意思……

「我在这边打工。」

她边说边操作点餐机,准备帮我们点餐,瞄了我和坐在对面的两人一眼。

不愧是见过面的人,没人问对方的名字。反过来说就是只知道长相和名字。或许是那微妙的距离感所致,气氛异常僵硬。

她们三个第一次碰面,是在我被迫陪叶山玩双重约会游戏的时候。

当时正好牵扯到学生会选举的事,再加上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处在非常尴尬的状态。

之后见到折本是在不久前,总武高中跟海滨综合高中联合举办圣诞活动,正好进入超级修罗场状态时。

我实在不觉得这是场幸运的邂逅。

雪之下、由比滨,以及折本。

互相试探的视线及沉默交错在一起。

由比滨带著有点困扰的笑容,却猜不到眯细的双眼底下藏着什么样的思绪。

雪之下只是直盯着折本的脸,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也没开口。可是,她散发出的气息有点冷漠。

折本则对两人投以好奇的视线。

这是怎样?我如坐针毡……

说起来,折本对我而言可是甩掉我的对象。我可不想见到她。

在一般情况下遇到折本,我都会尴尬得在心里挥拳,像这样连雪之下、由比滨都在场的话,更是拳头停不下来,都快使出尴尬真拳了……【注】

注:恶搞自《鼻毛真拳》。

大家似乎都感觉到尴尬真拳酝酿出的尴尬气氛,异常沉重的沉默仍在持续。

不过,折本忽然轻呼一口气,开口说道:

「我们没有正式打过招呼……对不对?我叫折本佳织。跟比企谷同国中,现在是海滨综合的学生……这些妳们应该都听比企谷说过了吧。」

折本摸着那头卷发,像在掩饰害羞般「啊哈──」笑了下,往我这边瞄。

然而,我根本笑不出来,只是默默摇头。

呃,怎么可能说过……偶遇折本的时候,当下的情况大多都很混乱,不然就是忙得焦头烂额,哪有那个时间……再说我总是处在混乱又忙得焦头烂额的情况下!

我一语不发,仅凭复杂的苦笑和开始滴落的冷汗,传达这听起来像借口的说词。

折本大概也察觉到了,无奈地叹气,接着冷笑一声。

「笑死。通常都会说吧。」

「不,一点都不好笑……」

我小声地说,折本轻轻耸肩,面向由比滨和雪之下。

「好吧,算了。是说办活动的时候真的对不起喔。谢谢两位。」

她稍微低下头,露出开朗的笑容。

这种一半敬语一半平语的说话方式,如实反映出折本的态度。但大剌剌的语气及自然的声调中,带有便于回话的节奏。

「啊,妳好……不会,我才要这么说……啊,我叫由比滨结衣。那个,是自闭男……比企谷同学的同学……」

由比滨也不知所措,以迟来的自我介绍回答。折本对于这句话中的某个词汇瞬间起了反应。

「自闭男?……噗噗。」

她别过头,捧腹大笑。不不不现在不是笑的时候吧,不是吧?

「啊、啊哈哈哈……」

面对突然大笑的折本,由比滨也伤脑筋地扯出笑容。折本似乎发现了那谄媚的笑容,马上收起笑意,做出拭泪的动作,急忙解释。

「啊,抱歉抱歉。比企谷被人这样叫超新鲜的──我不是因为奇怪的原因在笑啦。」

折本装出正经八百的表情补充道。

她说的应该是真的。

其中没有深意。反过来说就是也没有考量或顾虑,只要把她当成那种个性的人,就会觉得她的反应没什么大不了。她只是把大剌剌跟少根筋混为一谈罢了。

国中时期认识的人,记得我的名字反而还比较稀奇。因为大家都是用比青蛙这种可以说是蔑称的绰号叫我,听见自闭男这个昵称八成会吓到,笑出来也不奇怪。至于自闭男是不是蔑称是另一回事喔?

好吧,与人交谈时拿双方都认识的人扩展话题,是常用的手段。这次仅仅是她开玩笑的路线跟由比滨不合。

「这人笑点满蛮低的。」

「嗯、嗯……」

我没有要帮她说话的意思,但我可不希望气氛莫名其妙变僵,破坏难得的下午茶时间。我压低音量说道,由比滨也点点头。

假如她跟折本的距离再近一点,由比滨大概不会露出这种有点忧郁的表情。能够正常聊天,这种话题也笑得出来吧。因为老实说,跟由比滨是好朋友的三浦有时也挺过分的喔?

或者,她们说不定会从现在开始加深情谊。

从折本现在露出夹杂些许后悔的淡淡苦笑来看,可以预测到那个可能性。

只要掌握彼此的距离感,以这两个人的社交力一定没问题。尽管不知道今后有没有那样的机会,她们应该能好好相处。

而剩下这位同学……

「那么,呃……」

折本望向雪之下,以掩饰刚才那阵尴尬。

然而,雪之下的姿势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冷冷看着她。呜咿咿……她的瞳色是攻击色……不要啦,好恐怖……

「呃……」

经过短暂的沉默,连折本都有点畏缩,低下头来,发出只是在想要怎么接话的微弱声音。

雪之下似乎听见了那个声音,轻轻吐出带有一丝从容的气。这是那个吗?野生动物遇见时先移开目光的那一方就输了的情境吗?

她闭上眼睛,清了下喉咙,瞄向折本。

「我是雪之下雪乃。是比、比企、比企………………」

她的话只说到一半。怎么了小雪乃?难道妳忘记我的名字了?

好像不是,她看看由比滨,又看看折本,低着头咕哝道:

「是自闭男……的社长。」

话一说完,雪之下立刻满脸通红,连雪白的颈项都染成朱红。在旁边听的我们目瞪口呆。

不是,妳竟然叫我自闭男……为什么突然用那种叫法……在我疑惑之时,由比滨像要保护她似地抱住雪之下。

「小雪乃!会害羞就不要勉强!总觉得好对不起妳!」

「没有,我没有勉强……」

被由比滨抱在怀里的雪之下嘴上这么说,脸颊却依然红通通的,扭动着身躯。

仔细一想,自闭男这个绰号是由比滨第一个叫的。雪之下可能是觉得由比滨的命名品味被人嘲笑,想要袒护她。

那种笨拙的做法,很有雪之下的风格。

对了,虽然我真的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都是我的名字招致这种状况,对不起喔?明年的盂兰盆节我会去教训祖先一顿,原谅我好吗?

总而言之,比滨同学和小雪乃感情甚笃,在下心满意足。

在我喝水之时,折本看见她们俩的互动,小声对我说了句悄悄话。

「她们感情好好。」

「喔,对啊。如妳所见……」
回答完,我往那边瞥了眼,折本带著有点困惑、散发一股疏离感的苦笑注视两人。
对我来说,这已经是熟悉的景象,可是在跟她们不太熟的人眼中,两位美少女亲昵地搂搂抱抱,不只感情好,反而会让人有点退缩吧?甚至连我都会退缩。因为不退得远一点把视角拉远,就看不清全景。
折本佳织在我的记忆中,跟其他人的距离虽近,却不常看见她跟女生黏在一起。但我对她的了解也没深入到可以分析她啦。
同为女性,未必处在同样的文化圈。
那么,折本同学看见这两位会作何感想呢……我有点兴奋,偷偷观察她的反应,折本吁出一小口气,莞尔一笑。
「这样呀,那我还真是说错话了。」
她轻声呢喃,把点餐机的盖子弄得啪哒作响,仿佛要转换心情,立刻抬头。脸上是熟悉的表情。
「所以,你们要点什么?我可以帮你们算员工价喔──」
她按了几下点餐机,瞄向由比滨。
「那、那个……这样好吗?」
由比滨的疑问很正常,还被她抱着的雪之下也惊讶地看着折本。
折本却歪过头,面不改色。
「不知道耶?反正是认识的人,没差吧?我也不确定就是了。」
这家伙真的很随便……
「那我会很感激啦……」
妳们意下如何?我望向由比滨和雪之下,雪之下好像还没对折本放松戒心,偷看了她一眼,迅速将视线移回我身上。
「我们没道理接受这个优惠。」
别过头的动作,俨然是只不亲人的野猫。至于坐在旁边的由比滨,她的目光在雪之下、折本跟我身上来回。那不安的表情,让人联想到家里来了许多客人时的家犬。
「唉、唉唷,可是人家是自闭男的朋友……朋友的话,这种事应该很普遍吧?」
「对对对,在这间店很普遍啦。」
折本挥挥手,宛如正在拍翅的蝙蝠,对野猫和家犬微笑。
折本自己都说可以了,我没必要回绝。毕竟万一出了什么事,被骂的是折本!讨厌!八幡真是个大烂人!人渣!
是说,考虑到折本那么厚脸皮或者说社交力那么高,她在这间店又过得如鱼得水,应该不会有问题。
打工的地方总会有特别受欢迎的女生……空闲时间常跟你聊天,结果不小心就喜欢上人家。但对方只是闲着无聊才找你搭话,一点希望都没有。真的是吼明明对我没意思,可以不要在上班时间跟我说悄悄话吗?妳看不起我是吧给我去工作。
差点想起不久前在打工的地方留下的讨厌回忆,拜其所赐,我很快就得出结论。
别人的好心就该乖乖收下。可是别人的好意不能乖乖收下!千万不能!
而且虽说她没有恶意,刚才把气氛搞僵,折本大概也会觉得愧疚。既然是她的心意,收下来彼此都会比较轻松。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要混合咖啡。这两个人要……」
我望向由比滨和雪之下。
「谢、谢谢妳──!……您?」
由比滨用夹杂敬语的奇怪措辞道谢。雪之下默默低头。
「呃……那──我要蒙布朗、可丽露和……」
「红茶照我的喜好挑行吗?」
「嗯!交给妳了!」
两人把脸靠在一起看菜单,站在桌子旁边的折本插嘴说道:
「我们家的萨赫蛋糕也很好吃喔。」
「啊,这样呀。那再一块萨赫蛋糕……麻烦了。」
「好的~」
我心不在焉地看着这段互动,忽然发现。
雪之下的态度就是平常的她,没什么奇怪的。是说这家伙真的始终如一……
折本也跟国中时期一样。对待许久不见的我、初次见面的叶山、戒心表露无遗的雪之下,还有那个应该是她朋友的什么町同学的方式,都没有太大的区别。
可是,由比滨的态度出乎我的意料。
由比滨本来就习惯看人脸色,但她对折本感觉有点反应过度了。
当然,她们见过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我知道距离感还拿捏不好。连我都还无法掌握跟她的距离感……奇怪,我明明是跟她在一起最久的人不对我们并没有在一起!因为我在那之前就被甩掉。先不说这个了。
然而,平常的由比滨应该能更加圆滑地跟她相处。何况折本都努力表现出亲切的态度了。不对,一部分是她的本性,而且有些行为纯粹是折本误认为那叫大剌剌,所以不好说……
不过我觉得若是由比滨,可以跟折本这种会主动拉近距离的类型处得很好。
话虽如此,人合不合得来可不是能够轻易推测的。会因为什么样的契机交好或交恶,无从得知。
再合得来的人,如果得意忘形管不住嘴巴,不小心踩到对方的地雷,从此不相往来──这种事并不稀奇。
所以,由比滨和折本将来也有可能变成好朋友吧。或者也有可能再也不会见面。
由比滨的态度固然反常,还算在可以忽略的程度。
我思考到一半,看着菜单的由比滨抬起头,与我四目相交。
「自闭男,你要点其他东西吗?」
「啊──不用。」
我简短回答,折本「啪哒」一声合上点餐机。
「好啰。那你们稍等一下。」
她将点餐机塞进围裙的口袋,收走菜单,然后看见放在底下的征才杂志。
折本错愕地歪过头。
「比企谷,你在找打工吗?那要不要来这里打工?现在内场跟外场都在征人。」
「不要……」
「咦──干么不来。」
听见我的回应,折本垂下肩膀。
咦,等等,这人干么表现出很遗憾的样子?怎样妳是想跟我在同一家店打工吗什么意思啦。
我该做何反应……我哑口无言,正面的沙发座传来轻笑声。
转头一看,雪之下带着十分柔和的微笑。
「与地点无关,比企谷同学根本不想工作。」
雪之下笑着说道,由比滨频频点头。嗯──是没错,可是自己的无职愿望被人讲出来,会重新体会到自己有多废,感觉好复杂……
于是,我面向桥本,表示我不会来这里打工。折本用手梳理头发,叹了口气,看起来有点疲惫。
「这样啊──如果有人能跟我换班,会超轻松的说。找人代班很辛苦的──」
「啊,是喔……」
果然是这种原因……
说真的,打工要请假的时候,请假的那名员工得自己找人代班,超不合理的。这不是店长或负责人的工作吗?这样说的话马上会有人跟我扯什么工作的责任感,我倒想请问店长是不用负管理监督经营的责任喔?
「那你想工作的时候再告诉我。」
折本用菜单敲着肩膀,由比滨笑着答腔。
「啊──自闭男不会去工作吧……这是我拿来看的。」
「原来如此。啊,如果妳有意愿来这边打工可以跟我说,我帮妳介绍。」
「不是,谁听妳刚才那样说会想来这家店打工啊……」
「确实!真的!」
我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逗得折本哈哈大笑。国中时期,我好像也跟折本进行过类似的对话。
这令我莫名怀念,却不惆怅。
折本在走向厨房前回过头。
「不过我讲真的,像今天这种闲闲没事做的日子很多,我满推荐的。」
难怪妳一直待在这聊天……那不重要,可不可以快点上咖啡?
同事的看法我是不知道,但身为客人,希望她认真工作。否则我会鬼迷心窍,觉得到这么闲的店上班也不是不行。

× × ×

过没多久,咖啡、红茶,还有由比滨点的可丽露、蒙布朗等甜点送来了。
「久等了──」
折本熟练地上餐,托盘在空中转了圈,夹在腋下。然后装模作样地一鞠躬,补上一句「请慢用」就离开了。
桌上放着各种精致的甜点。对于满喜欢吃甜点的我而言,是有点心情激动大喊安可【注】的画面。
注:出自日本乐团nobodyknows+的歌曲〈心情激动〉。
我雀跃地想着「要吃哪一个好呢」,视线被那些甜点吸引住,由比滨用力拿叉子切开它们。
「自闭男,给你。」
她将好几种切成小块的甜点装在盘子里拿给我。
熔岩巧克力蛋糕的切面流出如同血液的巧克力酱,被压烂的蒙布朗肚破肠流,戚风蛋糕整块炸开,仿佛中了北斗神拳……
奇、奇怪──?外观可爱的甜点们怎么变得有点猎奇?
然而,我知道她是出于亲切才帮忙分切的,她带着那么甜美的笑容递出盘子,我哪可能开得了口抱怨。
「喔、喔……谢、谢谢……」
我一面道谢,一面勉为其难地收下。算了,又不会因为这样变难吃。最好不要介意。有时候,这种贴心之举反而会衬托食物的滋味。嗯,我好乐观。
「来,这是小雪乃的份!」
「谢谢。那么,这个也给妳。」
雪之下也把用叉子切块的萨赫蛋糕放到由比滨的盘子上。那块萨赫蛋糕形状完好,切面也很漂亮。妳们用的真的是同样的道具?
「……比企谷同学也喜欢吃甜食对吧。」
她吐出一小口气,分了一些蛋糕到我的盘子。
「喔──谢啦。」
「不会。那么,开动吧。」
雪之下端起壶装红茶,倒进自己和由比滨的杯子。以此为信号,我也拿起叉子。
我嚼着蛋糕,不时用咖啡重置味觉,品尝各种味道。哦──这家店的东西挺美味的。
红茶和甜点雪之下都很满意的样子,她叉了口蛋糕送入口中,默默点头。
由比滨喜孜孜地凝视雪之下,接着突然翻开征才杂志。
「妳真的在找打工喔?」
以打发时间来说,她看得意外认真,我基于好奇开口询问,由比滨用叉子抵住嘴巴,目光游移。
「那、那个……不是现在就要找啦,我想说以后搞不好有需要……十二月也快结束了……夏天我什么事都没做。」
「喔……」
怎么?这孩子暑假没钱所以没什么出去玩吗?由比滨和三浦那群人关系不错,既然如此,他们冬天应该有各种行程。例如滑雪、溜冰,还有……温泉之类的?哎唷听起来好棒。就该做这种动画当特典。
以前千叶有SSAWS这家室内滑雪场,年轻人通通会到那里玩,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若要追溯到上古时期,据说那块土地有座巨大的迷宫……
总之现在的年轻千叶县居民若想滑雪,必须出一趟远门,花费不会少到哪去。
朋友多的人就得花钱出去玩,真辛苦……不对,即使只有一个人,想火力全开使劲全力玩到疯掉的话也要花一堆钱。大家要想清楚,钱很重要的……
我感慨地心想,一直在吃蛋糕的雪之下,望向由比滨手边的杂志。
「有找到中意的打工吗?」
「嗯──都还好……」
由比滨撑着颊叹气。
「盯着征才杂志看,也找不到工作吧。工作这种东西是要凭一双腿去找的。」
「我觉得意思好像不太一样……但光看文字情报,应该很难看出实际的情况。」
「嗯,最好实际去职场走过一遍。有些地方的忙碌度跟时薪不成比例。」
听见我和雪之下的看法,由比滨带着半是佩服半是尊敬的闪亮眼神看过来。
「……没想到自闭男经验这么丰富耶?」
「呵,还好啦。我人间蒸发过很多次,经验挺丰富的,对找打工的眼光有自信。」
「光是从职场逃离,就让人觉得你一点眼光都没有……你的眼睛到底长在哪里?」
雪之下的叹息声中,参杂无奈与轻蔑。
没礼貌。正因为旷职次数多才培养出我的好眼光,得出不工作这个结论。
人类会再三被书名、封面、决定动画化这行字欺骗,踩到地雷,买到粪作,慢慢从这个过程中学习。
托那些粪作的福,现在我也是优秀的地雷判定员。爬到这个等级花了不少时间啊……
「不,我最近也开始明白找打工要注意的地方。」
我想起过去的打工经历,语气感慨。雪之下好像多少有点兴趣了,轻轻应声,催促我继续说。
「第一个要注意的是那个,同事会不会在上班时间一直聊天。」
雪之下听了,露出有点惊讶的表情。
「以你来说真是正常的意见。的确,不守规矩、士气低落的职场,也容易发生问题。」
雪之下边说边点头,这什么观点啊?原来妳有风纪委员属性?
「嗯,士气什么的我不知道啦,不过确实有问题。」
由比滨面露疑惑。
「是吗?我觉得店员感情好挺不错的……」
「不,问题就在那里。感情好终究只限于既存的人际关系。新加入的人一定很难融入……至少我绝对办不到。」
我斩钉截铁地断言,对面的雪之下把杯子放到杯碟上,隔了好一段时间才抬起脸,带着超帅气的表情点头。
「我也办不到。」
「连小雪乃都回答得好坚定!?」
不愧是雪之下!
在人际关系方面,她偶尔会有比我更惨的瞬间!
或许是因为得到赞同的关系,我的记忆之门缓缓敞开,讨厌的回忆接连冒出。
「而且那个好朋友集团超爱逼同事互相交流……没拜托他们还自行举办欢迎会。」
我疲惫地说,由比滨噘起嘴巴,一副不同意的态度。
「咦──那很好呀。有种自在感。」
「我说,自在感跟究极的小圈圈是同义词喔。通常都是把新人晾在一旁,永远只有那些人玩得很爽。」
讲到这里,我停顿片刻,清了两、三次喉咙,像要慢慢解释般跟她诉说:
「妳听好,想像一下……在欢迎会上,自称很搞笑的大学生前辈叫你『讲点好笑的事来听听』有多痛苦。拒绝的话会被笑是无聊的人,冷场的话会被骂是超无聊的人,无论如何只有死路一条……隔天还得照常上班,跟地狱一样。来吧,想像一下……」
我跟奥运开幕典礼上的约翰•蓝侬一样不停念着想像【注】,由比滨的表情愈来愈忧郁。
注:二○二一年东京奥运的开幕典礼上,播出了约翰蓝侬的歌曲〈Imagine〉。
「呜呜,我好像也开始不想打工了……」
由比滨驼着背,散发沉重的气息。嗯嗯。看来您明白,真是太好了。
雪之下拍拍她的肩膀鼓励她。
「比企谷同学煽动他人不安情绪的方式,几乎可以说是诈欺犯的常用手法,但我同意事前调查的重要性。」
雪之下点头表示理解。哎呀,我认为您那个比起同意,只是边缘人体质导致的共感……算了,反正我们想说的是同一件事。
听了我和雪之下的建议,由比滨好像也有什么想法,沉吟着动起脑袋。
「这样呀──我去附近的熟店找找看好了……」
「劝妳不要。」
「咦──?为什么?」
「平常常去的店,要是妳人间蒸发就再也不能去了。因为这个原因,我有很多家店禁止自己踏入。」
人间蒸发可以说是最烂的离职方式。
会给店家添麻烦自不用说,自己也会很伤脑筋。除了我刚才说的自己禁止入店外,必须拿去还的制服堆积成山,压缩到壁橱和衣柜的空间,也是个大问题。最近每次开衣柜的时候都是处于《吹响吧!制服》【注】状态。
注:恶搞自《吹响吧!上低音号》。「上低音号」与「制服」日文音近。
人间蒸发,绝对不行。用货到付款还制服,也绝对不行。至少要自己付运费!
当我提到这个时,雪之下用力按住太阳穴附近,深深叹息。
「偶尔听见你的私生活,会让人头痛……」
「啊、啊哈哈……我也觉得自闭男有时候超级自闭男的……」
被讲得好惨。由比滨则是明明完全听不懂她在讲什么,想表达的意思却再清楚不过。我觉得比滨同学这种「别用想的!去感觉!」的风格,超级比滨同学的。
小雪乃也仍旧超级小雪乃。
雪之下垂下目光,轻咬下唇,哀伤地吐气。
「讲这种话我深感遗憾,但你果然不该工作……」
被放弃了……
我心想「得到承认和被人放弃,其实只有一线之隔呢」,由比滨把玩着手中的叉子,对我投以谴责的目光。
「换成学校的工作,自闭男虽然会抱怨一堆,还是会认真做的说……」
「啊……」
由比滨一定是随口说出来的,我却无言以对,连自己都感到意外。
我反覆吐出只是用来填补沉默的气,一面思考该说些什么。
「……怎么说呢,打工可以轻易辞掉,学校却不能说不念就不念。该做的事还是得做。」
找到看似合理的理由,好不容易说出口。
其实,大概有其他理由。
可是我有种感觉,将其说出口,用言语定义它,是某种重大的错误。
我还找不到能精准表达那个理由及情绪的言词,一旦赋予其意义,就会逐渐扭曲。
因此,我在不算说谎的范围内回答自己能理解的理由。这答案挺有说服力的。
那么,为──什么由比滨同学要用不屑的眼神看我呢……
「……呃──我认为打工也不能说不来上班就不来上班。」
她摆摆手,语气有点无奈。雪之下见状,像在微笑般吁出一口气。
「社团先不说,你可不是会想当同事的类型。」
「那个,这句话我想系上缎带奉还给您……」
不只系缎带,还用双手捧着。
雪之下是个优秀的人才没错。做为在背后处理事务的人来说无可挑剔,有计划性也有策划能力。视情况而定还会发挥决策力。但她待人处世这方面真是笨到极致……
一起打工的话,她可能会用言语的利刃狂捅自以为是的领班(自由业。以后会升正职)。在那种地方打工肯定会胃痛。
我这句话蕴含各种意思,雪之下疑似有点生气,头往旁边一转。
「一起打工这个假设原本就不可能成立……校规禁止打工。」
「没人会乖乖遵守这个规定吧。」
实际上,我也无视校规打工过,其他众多学生八成也一样。
就算校规禁止打工,又没说被发现的话要受到什么样的惩罚,校方也不会特地调查。意即这已经成了不成文的规定。「只要不把问题视为问题,就不算问题」的典型案例。
「其他人不遵守校规,不构成自己也可以不用遵守的理由。」
雪之下毫不留情地说出正论。 为什么呢? 是因为她在喝的红茶是锡兰吗 ……【注】
注:「正论」与「锡兰」日文同音。
不过,正论这种东西本来并不是用来听的。
是用来说的。
因此我决定当没听见。如果不是在店内,我还会吹口哨咧。
出人意料的是,由比滨并未无视她的正论,而是一字不漏地听进去。她吞下剩下的蛋糕,转了圈叉子。
「啊,可是只要征得学校的同意就行了吧?」
「……是没错。」
雪之下讲话有点支支吾吾,大概是没想到由比滨会直接回应。
「但是,不过,那个,呃……由比滨同学打工的理由不够明确,很难拿这去跟学校申请。而且妳还有参加社团,身为指导老师的平冢老师不太可能同意……」
雪之下双臂环胸,手抵着下巴列出各种原因,看似伤透了脑筋。
她的说词及动作,使我恍然大悟。
由比滨似乎也发现了。看见雪之下这样,她忍不住叹气。
然后抱紧雪之下。
「放心啦!小雪乃!社团是最重要的!我不会瞒着妳打工!」
「我没有那个意思……」
雪之下在由比滨怀里羞红了脸,小声嘀咕着。妳们感情真的很好……
然而,我多少能体会雪之下的心情。虽然严格来说,我和她的想法并不一样。
我也不太希望由比滨去打工。换成雪之下亦然。
雪之下纯粹是珍惜跟由比滨在一起的时间、于那间社办度过的时间,所以才会对由比滨去打工一事持反对态度。
我的心情也差不多。
不过,其中有决定性的差异。
我大概是讨厌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增加。
我自己也觉得这是个坏习惯。竟然想什么都知道,真的有够噁心。
眼前的两人相处融洽的模样,比桌上的甜点更加甜美。
咖啡厅开着暖气,舒适宜人。我坐在沙发上看着这一幕,忽然一阵睡意袭来。
我一口气喝光已经冷掉的黑咖啡,做为些微的抵抗。

1個讚

这是一则道歉说明。

因为我之前的大意疏忽,序章和第一章根本没有搬完,只是分别搬了二分之一而已……
现在已经完全补上了。

在此为各位表示歉意,还请各位见谅。

1個讚

通知各位一下:第三章刚刚搬了,不过不知为何正在审批当中。劳烦大家多等一会了;不过想先看一下Interlude我也没法阻拦(笑)。

还请各位多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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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terlude

室内香氛淡淡的佛手柑香味中,混入熟悉的红茶香。
踏进她家的次数,已经多到我懒得特地计算,应该说根本记不住。
因此,我的座位也自然而然固定下来。我坐到布沙发边缘,最方便看电视的位置,抱住软绵绵的靠垫。
「不好意思,家里很乱。我大扫除到一半。」
「不会啦。」
我回头望向在厨房泡红茶的她,轻轻摇头,叫她别放在心上。
真的完全没必要放在心上,我也不介意……更进一步地说,一点都不乱呀……
我在摇头的同时看了一圈……这真的是大扫除到一半的情况?……咦?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我像婆婆一样竖起手指滑过矮桌,没有半点灰尘……
硬要说的话,只有书堆得有点乱。我不经意地瞄向堆积成山的书,里面有《麦琪的礼物》、《圣诞颂歌》等看起来像小说的书,也有甜点食谱。大概是之前圣诞节活动要用的东西,她还没整理完。
其中只有一本书上了锁。
她会写日记呀……真符合她的形象。
这时,她用托盘端着红茶和点心走过来。
她轻轻将东西挪到旁边,把马克杯和盘子放到矮桌上。
应该是想在大扫除前休息一下……
「谢谢。」
我向她道谢,拿起马克杯。
不是社办里那种正式的茶具组,而是有点居家的马克杯。第一次来她家时,她用了超有气势的茶具组,说实话我挺不知所措的,可是来过几次后,她开始慢慢放松下来,这样我比较自在。
她点头回应我,喝了口马克杯里的茶。
然后吁出一口气,喃喃说道:
「……原来他们是同学。」
尽管没有明言,我当下就明白她在指谁。
因为,我们两个大概一直都很在意。
「啊,对呀。她不停找我们聊天,我有点吓到……」
至今以来,偶尔会听他提及国中时期的回忆。不过折本同学的态度跟我的印象比起来有些许差异,或许是因为这样,我才会吓到。
可能在折本同学眼中,他还是朋友。
他却略显退缩,略显疏远地跟人家保持距离,感觉真的是许久不见的同学。
所以,我吓了一跳。
因为对他而言,以前的同学就是这样的距离感。
思及此,心脏就像被掐住一样,胸口隐隐作痛。
所以──
「……嗯,我好像有点吓到。」
同一句话脱口而出,几乎是自言自语。
她听了也轻轻点头。
「我也很惊讶。」
我有点意外她会这么说,忍不住盯着她的脸看。总是冷静沉着、成熟稳重的她老实说出感想,挺罕见的……
我如此心想,跟我目光相接的她托着下巴,语带钦佩地说:
「因为主动和比企谷同学搭话的人很稀奇……」
「妳跟我惊讶的地方好像不太一样……」
她轻笑出声,露出淘气的微笑,仿佛在说「开玩笑的」。然后,她低头望向手边的马克杯,凝视水面。倒映在水面上的她,眼神已经失去笑意,看起来有几分寂寞。
「……不过,还是有那种人呢,只是不常见而已。」
低下来的脸上带着什么样的表情,我不得而知,但她的语气比平常更加年幼,导致我有股想抱紧她的冲动。
然而,我还没往她身旁移动,她就迅速抬头,露出无奈的苦笑。
「怎么说呢,真的很奇妙……一色同学也挺黏他的……」
「啊……嗯。不是啦,伊吕波有点特别……」
很难搞懂她心里在想什么……脑袋里在想什么倒是很好懂。所以,嗯,有点特别。
她按着太阳穴,像觉得不耐烦似地叹了口气,嘴角却挂着一抹浅笑。
「比企谷同学也有点特别……」
「没错。真的。」
我不禁用力点头。
说得太对了。有够中肯。那两个人都怪怪的,所以感觉得到他们好像挺合得来。
「有种气味相投?的感觉。」
她轻轻抚摸嘴唇,陷入沉思。
「比起气味相投,更接近同病相怜……不对,同病相轻?」
「那不是病吧……」
嘴上这么说,其实我也没什么自信。他们两个大概都算健康……或许有点有病,但那仅限于个性……吧。我没什么自信就是了。
她点头赞同我说的话,然后又用力点了一次头。
「那就是一丘之貉了……」
「貉?」
「指獾和狸。主要是指獾,视时代及地区而定,有各种说法。」
「哦……」
我点头应声,心想「獾是什么啊……」。听起来像熊【注】,可是她又说是狸……
注:獾的日文汉字写成「穴熊」。
「讲点题外话,狸猫真可爱。」
我直接将浮现脑海的想法说出来,她皱起眉头,面色凝重。
「那么拿狸猫来譬喻就不恰当了……一色同学是很可爱,他就,嗯……」
「妳支支吾吾得太夸张了!」
她仿佛在参加葬礼,默默垂下目光,静静摇头,又猛然抬头,露出非常温柔的微笑,像要劝导小孩般接着说:
「别讲这个了。在当事人不在场的时候说人坏话,实在不太好。对不对?」
「当事人在场也不行!小雪乃和自闭男都麻痺了,所以是没关系啦!还有,我没有说人坏话的意思喔!?」
如果可以说人坏话,我也有很多想说的啦!我将这句话收回心中。
可是,她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拍了下手,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她竖起手指,自信地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
「啊,那『共犯』如何?」
「把他们当成罪犯!?……可是,感觉有点贴切。」
我可以轻易想像出来,嘴上在抱怨,还是有点愉快地被耍得团团转的他,以及笑咪咪的她。

神奇的是,那个画面并未营造出丝毫清爽感。异常负面的词汇很适合那两个人。
呜呜……在我呻吟之时,她拨开垂在肩上的乌黑长发,挺起胸膛。
「对吧?」
看她那么得意,我不禁失笑。
聊到他的时候,她总是活力十足,或者说淘气,或者说开心,总之超级可爱。她本来就漂亮又可爱,但聊到他的时候是最可爱的。
虽然本人应该没有自觉……我才刚这么想,她果然毫无自觉,抱着胳膊,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咕哝道:
「搞不好,他容易被有点奇怪的人喜欢上。」
「嗯,肯定没错。」
我下意识用力点头。
因为,眼前就有个完全符合的人……我决定别讲这句话。她听了八成会闹脾气……
而且……而且,我大概也有点奇怪。
因为,竟然能这么正常地谈论关于他的话题,果然怪怪的。
我却完全不反感。
不仅如此,能和她聊这些还有点高兴,所以,我果然有点奇怪。
我和她和他,都好奇怪。
如果有词汇能精准形容我们的关系就好了,但我现在还没有头绪,只能用奇怪形容。
不晓得这种奇怪的关系能维持到什么时候。
可是,就像圣诞节会结束,就像今年会结束,就像高中生活会结束一样,总有一天,必将迎来终点。
仅仅以同学的关系结束,让它成为过去,光想就有点心痛。
所以,我要尽己所能。
对于会在某些方面放弃的我们来说,维持现状肯定不够,因此就算只有一点也好,要逐渐缩短距离。
好让学校、社团、工作这种理由不复存在也没关系。
嗯,好,就这么决定。明年的目标决定了。要写在日记上,避免忘记。虽然我总是半途而废,明年开始我会加油。
为此,首先要──
「啊,对了。」
我拍拍她的肩膀,她疑惑地歪过头,用那双大眼温柔地问我「怎么了?」。
我稍微站起来,在沙发上滑动,和她靠在一起。
「新年参拜,妳有什么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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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开三个不会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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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折本佳织悄声询问。

踏出店门时,太阳已然西斜。我们不小心待太久,咖啡厅从下午茶时间进入了晚餐时间。
天色昏暗,吹向大海的风变得更加寒冷。
我们慢慢走向车站,与赶着回家的行人擦身而过。由比滨转头呆呆看着那些人的背影,忽然开口。
「今年快结束了耶──」
走在旁边的雪之下似乎想到了什么,轻声说道:
「对呀……差不多该把家里打扫干净了。」
「啊,我今天可以帮忙!」
由比滨精力十足地举起手,雪之下回以微笑。
「是吗?那就麻烦妳了……社办也得稍微整理一下。」
「确实……」
我不禁点头。
圣诞节那些事害我们忙得不可开交,结果并没有正式做大扫除。不仅如此,一色还塞了一堆东西堆在里面。社办现在可以说是最乱的状态。
「那放完假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打扫啰。」
「嗯。」
由比滨干劲十足地握拳,雪之下则和她成对比,神情自若,仿佛在讲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仔细一想,我和由比滨从来没打扫过社办。恐怕平常都是雪之下在打扫。
不好意思一直麻烦妳,感谢感谢──我在内心膜拜她,不久后,我们来到离公园很近的十字路口。
左手边是往车站,右手边是通往雪之下家的路。雪之下指向右边。
「我们走这边。」
「喔,那我吃完饭再回去。拜啦。」
我回答,往跟雪之下她们相反的方向踏出一步。
接着,背后传来「喂──」的吆喝声。我回过头,由比滨站在对面用力跟我挥手。
「自闭男!祝你有个好年──!」
「……嗯,明年见。」
我微微抬手,小声回应。不好意思多说什么,马上转身快步走向车站。
刺骨的寒风拂过脸颊。我因此觉得自己连耳朵都红了,把围巾围得比平常更多圈。

× × ×

拉面是装在另一个胃。
这句话是我发明的,即使吃了那么多甜食,晚餐的拉面我还是吃得干干净净。
我正在公车站等公车回家。
从海滨幕张开到离我家最近的地方的班次不多,错过一班就要等好一段时间。
不是不能走路回家,可是垂头丧气地走回家时,眼睁睁看着公车从旁边「咻──(笑)」地离去,真的很哀伤。
在社畜大国日本,就算是年末,当然有很多人在这个时期还是要工作,因此夜晚的站前看得见许多疲惫的社畜。
这座公车站也一样。
多亏前后方有几个人在排队,完美挡住了风。我呆站在原地,没有冷得发抖。
这时,忽然听见脚踏车的铃声。
虽说是站前,铃声在夜晚仍然清晰可闻。我板着脸心想「吵什么吵啊」,铃声再度响起,还连续响了好几次。
啧,烦死了──我看过去想叫那人安静点,面熟的人物在对我挥手。
「好好笑,你居然无视我。」
「……哪里好笑。」
折本佳织骑着脚踏车,挪动踩在地上的脚慢慢往我这边靠。她应该是下班了准备回家,在途中看到我便跟我打招呼。
「比企谷,你要回家吗?」
「嗯。」
我简短回答,折本轻拍脚踏车的置物架。
「要不要上车?」
「呃,上什么车啊……那是脚踏车耶……而且好冷……」
她面不改色地歪过头。
「骑脚踏车身体就会暖起来啦。」
那是以我来骑车为前提耶。妳这女人。竟敢脸不红气不喘讲出这种话。
本想啧她一声,却有人抢在我前面咂舌。
我提心吊胆地看过去。
疑似正好要回家的上班族(三十四岁•男性•单身)带着「放什么闪啊小心我杀了你喔臭小鬼……」的凶狠表情瞪着这边。呜咿……社畜好可怕……
受到这样的威吓,只得离开队伍。继续站在这边聊天,可能会给其他人添麻烦……
我放弃挣扎,离开公车站,走到折本旁边。折本拍拍戴着手套的手,从脚踏车上下来。
然后想把车子交给我骑。
「那就麻烦你啰──」
「不,我不双载的。」
折本看起来非常不满,发出「唔唔──」的声音。
「咦……算了。那走吧──」
话才刚说完,她就推着脚踏车大步向前,根本没听我说话。
头也不回,擅自行动的模样,仿佛毫不怀疑我会跟上去。
既然她摆出这种态度,我也只能乖乖跟上。
这家伙真的好烦……
有种自称大剌剌系的次文化渣女感……可是稍微被用那种大剌剌的态度对待感觉并不坏,不如说会不小心误会喜欢上妳!拜托不要这样会出人命的。
这种距离感很令人困扰耶。我边想边加快脚步,折本突然两手一拍。
「啊,对了,你换手机号码了对不对?」
「喔、喔──」
我不小心反射性给予听不出是YES还是NO的模糊答案,硬要说的话是YES。YES。YES。
想清算过去的人际关系,首先要从手机号码等数位方面着手。再说,我又不是第一次换手机号码。我没在用社群网站也没在用通讯软体,就算手机换了,也只有手机游戏要继承过去。
不过通常用不着我清算,对方就会主动跟我断绝联系啦!
传了「我换电子信箱啰」的邮件过去,会以「对人际关系的些微期待」为祭品,召唤出六星怪兽卡「Mailer Daemon召唤」【注】。那张卡真的太强了,应该要列为禁卡。
注:恶搞自《游戏王》中的六星怪兽卡「恶魔召唤」。「Daemon」与「恶魔(Demon)」同音。
是说为啥要突然提到手机?我看着走在半步前面的折本微卷的头发,她应该不是察觉到我在看她,却开始解释:
「圣诞节过后啊,大家聊到想办同学会,或者说想一起吃顿饭,我想说姑且跟你讲一下,结果邮件传不出去。」
「啊,是喔……呃,约我我也不会去。」
「我想也是──」
折本突然开启这样的话题,自己笑了一阵子就满足了。
然而,回家路上,我和她并未一直交谈。不时聊个两、三句,除此之外的时间都是沉默。
说是交谈,我回的话大多只是「喔」、「是喔」、「对啊」、「真的」,总之称不上正常的对话。
但折本好像并不介意,这种气氛也和国中时期没什么差别。
经过横跨公路的巨大陆桥时,折本突然回头。
「话说回来,你在跟哪一个交往?」
像在调侃人的语气,以及脸上的表情,都有种在看戏的感觉。以前被问过类似的问题,导致不耐烦的声音脱口而出。
「我们没在交往……」
「哦……」
我立刻回答,折本仿佛对我的答案失去兴趣,继续走向前。
只听得见两人份的脚步声、脚踏车车轮的转动声,以及汽车迅速驶过下方的车道的声音。
折本的轻声细语。
再度参杂进其中。
「那,你喜欢的是哪一个?」
明明跟刚才类似,是出其不意的问题。
这次我却无法立刻回答。
没能马上否认,只有呼吸卡在喉咙深处。
若要说这个问题出其不意,我的沉默或许更加出人意料。
折本大概是觉得没听见我的回答很奇怪,疑惑地回头。不过,她的表情转为不久前也看过的,那抹愧疚的笑容。
「……好吧,随便啦。」
我该如何回应这句话?
其实在那之前的问题,才是我必须回答的。
结果,我只给得出「喔」、「是喔」之类的回应。

4 无论是以前还现在,折本佳织并没有改变。

从黄昏到晚上,风向变成了逆风。
走过盖在沿岸的公路上的陆桥后,我们仍未停下脚步。
──那,你喜欢的是哪一个?
从她提出那个问题后,我们之间就没有任何对话,默默走在经过无数次的熟悉道路上。
她只用一句「随便啦」结束这个话题,是因为真的没兴趣吗?还是她的贴心之举?或者也有可能是我被问到时的表情太难堪,她在怜悯我。
不管怎样,我错过了回答那个问题的时机。我和她恐怕再也不会聊到这个话题。
再说,不管提问者是谁,我都不觉得自己的答案会改变。之前从未有人问过我那个问题。
只有体内的怪物不时会轻声询问。人类说的话也就算了,怪物的声音根本不值一听。
反覆思考没人问的问题,刻意将其付诸言语,真是严重的误解,连称之为自我感觉良好都嫌太好听,这样的自己噁心到了极点。
因此,我总是得不出答案。因为在问题不成立的状态下得出的答案,肯定是错的。
假设在其他场所其他时间被其他人询问,我也讲不出至今依然不存在的答案。
想必只会用模棱两可的话语,用不成声的声音,带着不笑不怒的表情,吐出「喔」或「呃」那种无意义的声音。
永久失去该回答的机会,该说出的答案一开始就不存在。
所以我闭上嘴巴,任凭冷风吹在僵硬的脸颊上。
即使如此,双脚还是逃也似地走向该回去的地方。
脚踏车车轮的转动声,夹杂在风声中自身旁传来。
我斜眼看过去,对向车道的车子的车头灯,正好照亮她的脸庞。
折本佳织被那道光照得眯起眼睛,不耐烦地看着从旁驶过的汽车,仿佛要大声咂舌。
我好像是第一次看见平常性格直爽的折本露出那种表情。
这人真的很直爽。直爽到会大喊着「嘿咻嘿咻」砍树的地步。那是与作啦……【注】
注:恶搞自日本演歌歌手北岛三郎〈与作〉的歌词「与作在砍树 嘿咻嘿咻── 嘿咻嘿咻──」。
话虽如此,折本佳织真正的个性,我不可能知道。我和折本交情并不深。
只是国中同学罢了。
仅仅是若没有在刚才巧遇,肯定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的关系。
说不定在三年后的成年礼或十几年后的同学会,我们会再见到面。然而,我参加那种活动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果然不可能有那个机会吧。
就算碰巧在哪遇见,也不会像这样并肩走在一起。
为什么会发展成这种状况?我不知道。
偶然、巧合、命运的恶作剧……
可是,不管命运的齿轮如何转动,要不是因为对象是折本这种会随便跟人拉近距离的大剌剌女孩,照理说不可能变成这样。
因为国中同学看到我,通常不会跟我搭话!是说我好歹是曾经跟妳告白过的人,总会犹豫一下吧……这家伙是怎样?真的不正常……
我有点恐惧,紧盯着折本的侧脸看。
折本好像发现我没礼貌的视线了,推着脚踏车望向我,皱眉表现出不舒服的态度。
「干么?」
「啊,没有,没事……只是觉得不好意思,让妳陪我用走的。」
不小心盯着她看的羞愧感,害我讲出像借口的理由,折本停下脚步,看看握在手中的握把又看看我,噗哧一声笑出来。
「听你讲这种话好好笑。你的形象是这样的吗?」
她边说边掩住嘴角窃笑着。我也回以参杂忧伤的谄媚笑容。
如折本所说,听起来在为人着想,其实是想掩饰羞愧的那句话,有点不符合我的形象。
我不认为折本足够了解我的个性,但刚才那句话不太自然,果然会让人觉得奇怪。
至少国中时期的我,不可能讲那种话。
我大概不会做表面工夫,不会打圆场,不会去掩饰什么,只会沉默不语。
当然只是因为想不到要说什么才沉默,但我八成会在内心提出「沉默寡言的我好帅,吱吱喳喳的那群人好逊」之类的神秘理论。
不过举办脑内辩论大赛的习惯我至今仍未改掉,遇到突发状况时,照样讲不出话来。
「还是骑脚踏车吧?」
折本打算将脚踏车交给我骑,仿佛要填补这阵沉默。
「不,我不要……」
「可是很冷耶?」
「这跟那有什么关系……」
折本在胸前握紧拳头,露出得意的笑容。
「就说了,骑车身体就会暖起来啦。」
「暖的只有我吧……干么?这是温柔的表现吗?」
然而,我的碎碎念在折本面前无论如何音量都会变小。
折本当然没听见,暂时停下车,吆喝着坐到置物架上。
然后拍拍坐垫表示准备完毕。
她伸直修长的双腿,一只手抓着握把,姿势有点不稳。
我说,那个姿势真的会害人很在意裙底,请妳别这么做。会忍不住想看看底下有没有宝可梦。
尽管称不上意外,折本的腿肌肉紧实,从裙子底下伸出的美腿差点把注意力吸过去,我好不容易才移开视线。线条优美的小腿我也没在看。这次不是骗人的。
不看置物架也不看坐垫的话,视线必然会落在握把上。
折本转动龙头,将握把交给我。
我杵在原地,看着握把。
过没多久,吹在身上的风带来一阵寒意,我终于做好觉悟。
哎。有部分也是因为让她特地在寒冬陪我走这么长一段夜路,我过意不去。
「那……」
我简短说道,接过握把,骑上脚踏车。
发现脚底怪怪的。
坐垫好高……
刚才因为折本在推车的关系,我没注意整辆脚踏车的外形,实际坐上去后发现,坐垫的位置比我平常骑的淑女车高一些,感觉好不安。
这孩子腿这么长啊……她是有在当模特儿拍写真照吗?
我看了她一眼,稍微侧身,跟我拉开距离的折本两手一拍,似乎发现了什么。
「啊──抱歉。我因为骑公路车的习惯,这辆车的坐垫也调高了。不好骑的话可以调低没关系。」
「哦,公路车……」
什么Road?她觉得平凡无奇的小事才是幸福吗【注】……可是坐垫这么高,会不会通往出包王女之路啊?
注:出自日本乐团「THE 虎舞竜」的歌曲〈ROAD〉。公路脚踏车(Road Bike)简称为「Road」。
虽然心有不安,我还是用力踩动踏板,开始骑车。
不是不想乖乖听从折本的建议调低坐垫,但我可是男生!连这点高度都嫌高,万一被笑「笑死,你腿好短」,我会有点受伤!
男人的矜持促使我愈骑愈快。
踩踏板的脚和握住握把的手都加重力道。感觉到些微气息的背部,肌肉也绷得紧紧的。
背后传来与紧张无缘的悠闲声音。
「周末我常骑公路车出去,不过上学或打工的时候我怕被偷。」
我没有问她,折本或许是从我刚才的咕哝声大致猜出我在想什么,轻描淡写地接着说。
嗯,看来Road指的是公路自行车。
据我推测,假日她骑的不是平常用的淑女车,而是骑公路自行车兜风吧。
……啊──这家伙感觉就会有那种兴趣。
公路自行车加上单眼相机,就是大剌剌系次文化渣女的标准配备。兜风时的便当大概是果昔和燕麦……我的偏见好严重。是说燕麦真的好像鸟饲料。
话说回来,国中时我完全没发现她有那种兴趣。不对,如果有人问我对折本了解多少,我根本什么都答不出来。
「……妳兴趣真多。」
我转头往后面看了下。
折本没有碰我的肩膀或背,似乎是靠抓着坐垫后面撑住身体。她的上半身微微倾向我看的方向,看着我的眼睛回答。
「对啊──我没参加社团,时间挺多的。」
「所以妳才去打工吗?」
我想起在刚才那家店──离海滨综合高中很近的咖啡厅发生的事,重新面向前方,忙碌地踩着踏板。
「对对对。除了赚钱,我想认识其他学校的朋友。于是我就跑去各种地方晃啰。」
从折本的语气隐约可以感受到想要享受高中生活的态度。
就是会有这种想扩展人脉的人……意气风发的高中生想跟外校人士交流的欲望,真的不正常。
而且他们还会想跟外县市的高中和大学生交流,不仅限于附近的高中,真的很恐怖。要说哪里恐怖,就是很恐怖。
有些人会使用都内知名私立升学高中的书包或知名大学的卷卷包。那类型的道具好像常被视为比不知名品牌的包包更重要,对那些人而言,跟朋友的关系俨然是「名牌光环」吧。
从重视外表、有优越感、爱慕虚荣的这一点来看,和自我感觉良好,爱烙英文商业用语的人没什么两样。
跟玉绳那种人混在一起,果然会自然而然变得自我感觉良好吗……他喜欢的词汇就是「人脉」、「牵连」、「互相刺激」嘛……
我是这么认为的,接下来那句话听起来却不怎么高兴,有点消沉。
「所以,我还想说能不能交个朋友……」
带有一丝自嘲意味的声音,没有被迎面而来的风吹散,清楚传入耳中。
我转过头,和折本对上目光。一直呆呆看着街景的她对我露出笑容,借此藏住真正的心情。
「……她们好像不太喜欢我。」
她摸了下微卷的头发,以掩饰害羞。
用不着推测也知道她指的是谁。只要回想今天在咖啡厅的那一幕,马上就能得出答案。
不停开启话题,以亲切的态度跟对方相处,努力试图消弭彼此之间的隔阂,我认为折本的交友方式是正确的。
对她来说,朋友大概有更不一样的意义,而非名牌光环。
再说,回顾往昔,她可是连国中时期的我都会主动搭话。若想沾朋友的光,绝对不可能来找我聊天。
……不,也有可能是企图营造「我连对边缘人都很温柔」的形象,但至少看见刚才受伤的微笑,我实在讲不出那种话。
「哎,是因为不熟吧。」
我将视线从哀伤的神情上移开,这么告诉她。
如果我的社交能力再优秀一点,应该能轻易实现她这个「想要外校的朋友」的愿望。总觉得有点愧疚。
或许是我的想法反映在语气上了,折本温柔地轻叹一口气,一副傻眼的样子。
「是吗──?」
她语带调侃,身体忽然往前倒。然后像要说悄悄话似的,在我耳边呢喃。
「我倒觉得原因搞不好出在你身上。」
拉近的距离,放在肩上的小手。
我不小心失去平衡,轮胎撞上路缘石。车身瞬间剧烈晃动。
折本小声尖叫,摸着屁股附近凶狠地看过来。
「好痛……你在干么啊?笑死。」
「抱歉……呃,妳看起来一点都不觉得好笑……那个,对不起……」
她说的话跟像在瞪人的眼神相反,导致我反射性道歉。虽然刚才的意外百分之百是我错啦。
谁叫我吓到了……
双方的脸瞬间靠得那么近,对心脏是相当大的负担。
重点在于,折本那句话对我的内心造成了负担。
我重新调整好骑脚踏车的姿势,用力踩动踏板,却一直心不在焉,不停想像刚才那句话的含义。
跟刚才我回答不出来的问题类似,再怎么尝试,最后都得不出答案。
尽管如此,我仍然选了最有可能的答案说出口。
「原因比起在特定人士身上,纯粹是因为玉绳害大家吃了一堆苦头,导致她们对妳没有太好的印象吧。」
「啊──有可能!当时的情况超混乱的──!」
那场圣诞节联合活动,对我跟折本而言都记忆犹新。在我的人生历程中属于相当累人的事件,看来折本也有同样的感受。
不过,俗话说好了伤疤忘了痛。
坐在置物架上的折本大概是在回忆当时,笑得超级开心。
那、那个,妳在后面晃脚拍我的背,我会有点失去平衡,很危险耶……
我提高戒心踩着踏板,以免像刚刚那样撞到路缘石,过了一会儿,折本似乎笑够了,满意地吁出一口气。
然后用意外开朗的语气说:
「……可是习惯的话,会长挺有趣的,是个好人,就是有点那个啦──」
出、出现了──会在句尾加上「就是有点那个」的人──
在用转折语气的时候就可以确定对方绝对不是好人了啦……
既然要特地用转折语气,不如一开始就全盘否定。举个例子,如果有人说「比企谷挺温柔的,我很喜欢他,就是有点那个……没办法跟他相处」,会觉得很莫名其妙对吧?真的莫名其妙。
「欸,你家要骑哪条路?」
「铁路沿线那条。」
我简明扼要地回答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折本用手指轻戳我的肩膀。光是这样我的背就一阵酥麻,身体差点弹起来。
我勉强克制住,稍微回过头,折本指向下一个路口。
「那你在那边转弯。」
她若无其事地说,指向铁路沿线,通往我家的道路。
我还以为会被迫送她回家,忍不住歪过头。
「可是妳家不在那边吧。」
「咦?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好好笑。」
折本觉得好笑,但我完全笑不出来。天气冷到不行,背上却冷汗直流。
惨了──!我说错话了对吧──!我拚命忍耐不要大喊出来,结结巴巴地试图辩解。
「咦?喔,就听人说的啊……这叫什么,巧合?唉唷,总会有这种事吧……」
「啊──有?吗?」
折本头上不停冒出问号。糟糕,要是她继续追问会非常不妙。
「有有有。别在意那种小事。」
她听了仍在沉思,最后好像决定把疑问吞下去,咕哝道:「算了。」
赞啦──!不愧是走大剌剌路线的人──!只要对大剌剌系的女生说「这点小事」或「麻烦」,就能巧妙地扯开话题!大家也可以试试看喔!
我试着蒙混过去,然而一难接着一难,老实说充满意外才是世间常情。
折本提出了意想不到的建议。
「我骑脚踏车很快就能回去了,我送你回家。」
「呃,不用啦……而且骑的人是我……」
「没关系啦没关系啦。」
折本边说边随便地拍打我的背催促我。
骑脚踏车到我家这种事我可敬谢不敏,但刚才的对话成了束缚,导致我很难拒绝。
假如我直接送折本回家,很可能再度开启「为什么我知道折本家在哪里」这个话题。
这样我可能会因为触犯跟骚法被警察带走……
得在露出马脚前回家!
「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转弯骑向通往铁路沿线的道路。
……哎呀──真想杀掉以前的我──
冷静一想,明明没跟人家说过对方却知道自己住在哪里除了噁心还能用什么形容……根本是犯罪,不能缓刑的那种……
男生为什么总会忍不住去找喜欢的人住在哪?
国中生大多会算准社团活动结束的时间出门买东西,故意经过学校前面,运气好就能送对方回家……没错!
小学生则是拿遛狗当借口,在喜欢的人家附近走来走去,假装偶遇!笑死!没错!
而且对方把你的邪念看得一清二楚,私下骂你噁心或跟踪狂谷!没错!
……没错吧?有错吗?有错啊──

× × ×

过了路口,沿着路骑了一段时间,就抵达我家。
我将脚踏车停在门口,折本仔细观察我家的外观。
「哦──你家在这里啊──」
「喔,嗯,如妳所见……」
我从脚踏车上下来,将握把交到折本手中。折本吆喝着跳下置物架,跨坐到坐垫上。裙子随着俐落的动作掀起,哎呀,幸好这里很暗。如果有亮光,我的眼睛会不小心跟着看……
实际上,天色已经够暗。虽说过了冬至,还要很久以后白天的时间才会变长。
夜幕也开始低垂,我对折本使了个眼色,示意是时候解散了。然而,折本还坐在脚踏车上,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不仅如此,她还维持骑车的姿势转过头,看着我那辆停在门口的脚踏车。
「你是骑脚踏车上学对吧?从这里骑到总武高中不会很累吗?」
「习惯以后其实也还好。路上没有红绿灯,所以挺快的。」
我老实地回答这句随口的闲聊。折本点头表示理解。
「啊──因为有自行车道嘛。我周末也常骑那条路。」
不愧是当地居民,很了解这一带的地理环境。
通往我就读的总武高中的路线,沿着河川设有漫长的自行车道,不会有汽车在上面开,能够安全又舒适地骑脚踏车移动。
往河川下游骑通往海边,往上游骑则通往印旛沼,继续骑下去应该会到佐仓市一带。由于现在正流行,最近常看见骑公路车的人。
折本周末应该也会去那边骑车吧。
思及此,她拍了下手。
「那你也买一辆公路车不就行了?」
「不买,那很贵……而且是妳跟我说会被偷的吧……谁敢骑去学校……」
「真的。」
她边说边掩住嘴角咯咯笑着,不晓得哪里好笑。
晚上的住宅区寂静无声,她的轻笑声不知为何令人打起精神。
这种隐密的气氛,如同在毕业旅行晚上或于深夜的公园交谈,托它的福,即使只是在聊一些平凡无奇的话题,还是会忍俊不禁。
升上高中过了一段时间的时候,我在我所居住的城市的各种地方,看过类似的画面。
从黄昏到晚上,原本是同一所国中的高中生们穿着不同的制服,在便利商店或别人家门前,骑在脚踏车上随口报告近况或回忆往昔。
偶尔会在四、五月看见那样的情景。
从旁看来,有对新生活抱持满心期待的人,也有无法顺利融入其中,缅怀过去的人,俨然是一场小型同学会。
也许是回忆的加持和好奇心使然,有些人看起来只是单纯的同学,而不是同一个小团体的成员或朋友。
他们八成在聊「介绍朋友给我认识啦~」或「之后来办联谊吧~」之类的废话。搞什么鬼,快给我滚回家。
那些应该就是所谓的新生活魔法,是因为处于刚升上高中的时期方能成立。
每当看到那样的画面,我都会使劲踩动踏板,骑另一条路回家。
不过,没想到在迟到了将近两年后,那种状况也会发生在我身上。
之后其他同学会不会一个接一个冒出来?我有点害怕。折本是因为她社交能力优秀,就算对象是我也会主动搭话,其他人可不一样。
我一点都不介意他们不找我说话,但有时会有格外贴心,特地问我「最近过得如何?」的善良人士。
这样就糟了!
就算人家主动开启话题,我一定无法好好回应,现场被沉默支配,世上的微笑消失殆尽,鸟儿忘记歌唱,黑暗降临……好吧,我说得太夸张了。
简单地说,不对,正确地说,据我推测。
之后的发展会是那个愿意找我聊天的人被骂「干么跟那家伙搭话啊……会把气氛搞得很僵耶?」。
光想就觉得心痛!
既然如此,还是当个地藏最安全。别说供品了,搞不好会因为太像地藏而收到斗笠。
我想像着讨厌的情境,跟折本吱吱喳喳聊了二三四五句。
然后感觉到有人在远远看着这里。
是国中同学吗?我战战兢兢地转头。对方也胆颤心惊地接近。
每走一步,头顶那撮头发就随之晃动。我不可能认错那根独具特色的头发,是我的妹妹。
「……是小町啊。」
我小声呼唤,对方也做出反应,晃着呆毛走过来。
「啊,什么嘛,果然是哥哥……」
街灯照亮我们的身影,小町把手放在平坦的胸部上,松了口气。嗯,这个胸部无疑是小町。好噁心的辨别方式。
看到小町,折本惊呼出声。
「喔喔!是你妹……对吧?」
她大概是没什么自信,回头望向我。
「对啊……」
「我就知道,超眼熟的。是说你们两个一点都不像,好好笑。」
要妳管……这家伙笑屁啊……算了,小町跟我不像,长得很可爱值得高兴,我就不跟她计较啰!
小町站到我旁边,如同一名上班族不停鞠躬。
「啊,妳好妳好,哥哥一直以来受妳关照了!」
「不会──我才要这么说──」
折本也随口回应。
小町虽然笑咪咪的,却没有要开启话题的意思,始终黏在我旁边。
我感到疑惑。
若是平常,即使对象是年纪比自己大的女性,小町也会大胆地跟人家天南地北乱聊,今天却很安分。
还以为她不怕生,难道并非如此吗……还是说不想把哥哥让给其他女生,才不肯从我身边离开……喂喂喂,如果是后者那妳挺行的嘛,妹妹啊。小町觉得分数挺高的!
折本对小町来说是国中的学姐,但她们似乎没有见过面。也是啦,除非同社团,不然应该没什么机会接触。多少有点距离感和隔阂,仔细想想还满正常的。
见过几次面的认识的人的妹妹,以及哥哥认识的人,单凭这种微妙的关系,怎么可能聊得起来。
拿从小町后面走来的男国中生当例子就很好懂。
「哥哥,晚安!」
轻快活泼、精力十足的声音,在夜晚的住宅区显得极为突兀。街灯照亮的是一头带蓝色的黑色短发。五官与姐姐有几分相似,长得还算好看。没错,是川什么的同学的弟弟。
这名少年是我妹认识的人兼我认识的人的弟弟,我和他根本没什么好聊的。考虑到这一点,小町对折本有点疏远也是无可奈何。
「不准叫我哥哥。你谁啊。」
「了解!哥哥!我是川崎大志!」
大志摆出胜利姿势回答。你那个「我是中畑清【注】状态绝佳」的姿势是怎样……还有你根本没把我的话听进去吧……不准叫我哥哥……才讲一句话就快累死了。
注:前日本职棒选手,在接受记者访问时经常回答「我状态绝佳」。
旁边的折本看见我和大志的互动,愉悦地笑着悄声询问小町。
「男朋友?」
「不是啦,是朋友。」
小町仍然面带微笑,十分冷静地用平稳的语气回答,眼角余光瞥见大志垂下肩膀。
两组聊不起来的人凑在一起,就是葫芦啰!四人不经意地轮流面面相觑,陷入沉默。没有人说话,进入「所以等等要干么?」般的互看脸色状态。
折本踩到踏板上,以解除这个状态。
「那我差不多该回去啰──」
这大剌剌的模样过于自然,害我反应慢了半拍。虽然乍看之下看不出来,折本那若无其事的态度,应该是她为无法打破僵局的我们所做的贴心之举。
「喔、喔。啊──谢啦。」
由于走到一半变成我在骑车的关系,我都忘记了,我基本上是让折本送回家的。
我在各种意义上向她道谢,折本起初露出听不懂我在谢什么的表情,接着大概是逐渐有头绪了,露出爽朗的笑容。
「啊──不用客气啦。喔,对了,我真的可以帮你介绍打工。」
「不需要……」
「啊哈哈,拜拜。」
「嗯,路上小心。」
她在最后补上一句多余的话,用力挥手,飒爽地踩动踏板。小町低头致意,我也微微抬手,目送她离开。
等她骑到街灯照不到的地方,我面向小町。好了,我们也进家门吧。
才刚这么想,一名少年咕哝着「好酷喔」,用闪闪发光的双眼看着我。
「哥哥,刚才那位是女朋友吗?」
「你谁啊竟敢突然冒出来乱讲话。」
「我一直都在!我是川崎大志!」
悲痛的呐喊,响彻夜晚的住宅区。
这家伙搞屁啊邻居会抗议的。所以他到底是谁?

1個讚

认真来说啊,首先这个没有很长,很快就会搬完的。

然后推子每一话不长,不出意外的话,每天搬一两话还是做得到的。

啊,至、至于僵百吗?
嘛,会坚持下去的呢(心虚)。

1個讚

弃坑的话会似的很惨哦(笑

1個讚


爷的青春啊

2個讚

不会弃坑,只会休刊(笑

1個讚

弃坑(:x:
无限期休刊(√

1個讚

5 某种意义上,川崎大志是个大人物。

川崎大志。
川什么的同学──我的同班同学川崎沙希的弟弟。
顺便说明一下,他和小町同年,跟她同一间补习班。
不过,从「跟她同一间补习班」这个说法也可以知道,他们不是同一所国中。用学区来说的话,在隔壁学区。
当然,由于都在走得到补习班的范围内,川崎家离我家应该满近的,可是若以补习班为起点,我家跟他们家是反方向。
无论川崎大志要经由哪条路回家,刻意绕到比企谷家都只是绕远路,一般情况下,大志不会出现在这里。
然而,不管是方向相反还是距离遥远,都只是小问题。
川崎大志在这里一点都不奇怪。
因为国中男生就是会跟在喜欢的人后面,忍不住去找对方住在哪里!资料来源是我。
国中男生真的好噁好想扁以前的我──我边想边望向大志,他不知道在跟小町聊什么。
可是,看小町并不觉得噁心,他似乎是在小町的允许下跟到这边的。
我抓准两人中断对话的时机,跟小町说话。
「怎么?你们一起回来的?」
「嗯,自习时间结束后,就一起回来了。」
原来如此……
应该是特地等小町回来的吧。
时间都那么晚了,他还是努力地等待。真了不起。连Aming【注】都不会等那么久……不对,Aming会等的。
注:日本歌手冈村孝子和加藤晴子组成的团体,首张专辑为《我等你》。
我在为能埋伏那么久的大志那堪比Yuming【注】的毅力佩服时,也觉得有点恐惧。
注:日本歌手松任谷由实,作品有〈埋伏〉一曲。
这时,小町拉扯我的袖子。
「大志说有事想问哥哥。」
「哦……」
原来不只是因为有非分之想才等小町。
我望向大志,想看看他到底有什么事。
大志装模作样地清了下嗓子,正经八百地看着我。
「哥哥,方便请教一下吗?」
「不行。不准叫我哥哥。再说你谁啊。」
「不,我不会退让的。我是川崎大志。」
他边说边往我的方向踏出一步。咦,讨厌,你这么积极地接近人家,人家没办法拒绝啦……
现在可不是感受少女漫画女主角心情的时候。
被大志直盯着看,我不知为何移开目光。若这里是野生动物的世界,我已经输了。
「……你要问什么?」
我勉为其难地询问,大志夸张地垂下肩膀。
「是关于大考的问题……不是要面试吗?」
「啊──确实有那种东西。」
经他这么一说,我翻出自己的记忆,记得我考高中时,第一天是笔试,第二天是团体面试。
怀念的心情使我不禁感慨起来,接着猛然惊觉。
「小町,妳面试没问题吗?」
「嗯,小町明明不抱期望,结果成功拿到推荐名额的时候,做过好几次模拟面试。」
「喔,模拟面试啊。」
不愧是升学补习班。推荐入学的对策似乎也做得很确实。虽然小町最后被刷掉了……
根本上的原因在于在校成绩不足,所以这也没办法。
比企谷家的最终沟通兵器,不可能在区区一般入学的面试失败。只要笔试成绩好就有希望,应该……哥哥相信妳!
我考高中的时候是一般入学,只想着靠笔试一次定胜负,第二天的面试好像随便应付过去了。
考完笔试后我自己对过答案,结果稳到不行,赢定了!呼哈哈!也许我面试的胜因就在于处于从容不迫的放松状态。
不过,由于我脑袋空空地接受面试,面试官问了什么,我忘得一干二净。
带着这种轻松的心情面试,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对烦恼的考生而言,连这点小事似乎都会担心得不得了。
「我没参加过面试,真的好不安喔──」
大志忧郁地说。
然而,我认为那只是杞人忧天。
推荐入学的话,面试过程的确多少会影响结果,一般入学的面试则只是筛选型面试,除非有什么意外,否则都会更重视笔试结果。这是我个人的看法。
老实说,不管考生在面试时给面试官留下多好的印象,笔试分数不够就注定考不上。那就是高中入学考。
我仔细地告诉他这件事。
「一般入学的面试不会问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啦。去问你姐不就得了……」
「你在说什么呢,我姐怎么可能擅长面试!」
大志一副瞧不起姐姐的模样,哈哈大笑。
你会被揍喔……好啦,我很赞同啦?川崎感觉就超不擅长面试。
川崎乍看之下有点像太妹,所以会让人怀疑她懂不懂礼貌,其实她只是外表有点吓人,不擅言词罢了,骨子里是个普通的好孩子。
是说,太妹和不良少年其实很有礼貌很了不起,这种话是谁说的啊?那句话只是在讲他们对自己在团体内的地位很敏感,跟称赞对愿意喂食自己的人类摇尾巴的蠢狗「好了不起喔──好可爱喔──」没什么两样。
怎么想都是认真过活的我更有礼貌更了不起,夜请、露多、死指、苦教!
再说提出那种神秘理论的人,是在看不起小混混的大本营千叶和千叶的小混混吧。那些人只是随手就会犯点小罪的垃圾集团好吗?我国中的时候,在千叶的繁华街被勒索五百日圆,这仇我记到现在……
「唉,因为姐姐那个样子,我只能来问哥哥了!」
「哦……」
大志看起来像在嘲笑姐姐,不过这家伙的姐姐是个重度弟控,弟弟大志之前也因为担心姐姐,跑来委托侍奉社。据我推测,他应该是不希望姐姐看见自己不安的模样,又想找人商量。
嗯,这样想就觉得可以认真陪他商量一下。
我才刚这么觉得,大志又在那边清喉咙。
「可能会讲得有点久。是不是找个地方坐下来比较好?」
他边说边不停不停不停不停不停往我家的门口瞄。
……这家伙,莫非是在暗示想进我们家?不过很可惜!我不会让来历不明的男人踏进小町的生活空间!
「嗯,是啦……」
我边说边靠到大门上,挡住大志的视线。即使如此,大志仍然好奇地盯着比企谷家。
死都不肯让他踏进家门的我。
看着门口,很想进来的大志。
双方的视线交错,小町微笑着开口:
「家里现在很乱,要去的话小町觉得站前的摩斯比较好。小町不会去就是了。好冷喔。」
大志听了脸颊抽搐。
「啊,啊──对啊──好冷喔──」
他发出「啊哈哈」的干笑声。嗯──那种笑咪咪地捅人一刀的感觉,我妹真恐怖……我开始同情大志了。
然而,身为哥哥,怎么能不趁机补刀。
「既然这么冷,要不要改天再说?」
「不,仔细一想好像也还好!所以哥哥,拜托你了!」
大志摩擦鼻子,咧嘴一笑。唷,小子,挺有骨气的嘛……因为要是你喊冷,就不得不回去。即使夜风多少有点冷,还是会想逞强的男人心,我不是不能理解。
看在你男子气概的份上,今天我就收起小町之兄的招牌,老实听你说话吧。
「如果你不介意只能简单谈谈,是可以。总之就那样对吧,帮你办个模拟面试,给点建议就行了吧。」
「是的,麻烦你了!」
大志的回答很有精神。嗯,我觉得你光是这么有精神,就能轻松通过一般入学的面试……
好吧,算了。既然他请我给建议,认真看待才符合礼仪。我整理好服装仪容,摆出严肃的表情,瞪着大志。
「那么,先谈谈你的报考动机。」
大概是从我的眼神感觉到诚意了,大志略显紧张地咽下一口唾液,慢慢开始回答。
「好的。由于家姐就读于贵校,贵校对我来说关系较为密切,再加上文武兼备的校风,以及从姐姐口中得知的学校气氛感觉很适合我,因此才来报考贵校。」
或许是因为他慎重又仔细地讲出一字一句,大志没有结巴,侃侃而谈。
我点点头,微笑着给出以面试官来说极其正常的回答。
「讲得很顺嘛──练习过很多次了?」
这句话迸出口中的瞬间,一阵寒风吹过。
大志张大嘴巴,哑口无言。小町则在我旁边缓缓摇头,表示「怎么可以讲这种话」。
「呃、呃啊──哥哥,你这人真的烂透了……」
「不是。不是我人烂。真的有面试官会讲这种话。」
真的有。我没骗人。我在应征打工时遇过这样的压力面试,被录用后马上因为心灵受创的关系而人间蒸发。
可是,大志并不气馁。
「请、请再让我试一次!」
他用力低头拜托我。呃,这么随便的模拟面试,你干么认真起来……我一瞬间有点害怕,但在这种时候退缩,枉为男人啊。
男人抛弃自尊向我低头。
那么我也该认真回应,向他施加更多的压力!
「是可以……那来吧……那么,请告诉我你的报考动机。」
我再次询问,大志做了个深呼吸。
「好的……我未来有考虑继续升学,因此我看了贵校的招生简章,向就读于贵校的姐姐打听过,经过思考,我认为贵校的课程最适合我成长,便来报考贵校。」
东一句贵校西一句贵校烦死了,怎样?你是自尊心高的贵族系女主角吗?之后是不是会说「咕,杀了我!」?尽管心里在这么想,我还是闭上眼睛,专心聆听大志所说的每一个字。
最后,吐气声传入耳中。我得知大志把该讲的都讲完了。
我缓缓睁开眼,凝视大志。和我对上目光的瞬间,大志吓得肩膀一颤。
我笑了笑,好让他放心。看我慢慢抱着胳膊点头,大志松了口气。
我抓准这一刻,故作夸张地歪过头。
「嗯──你刚才提到想要成长,可是啊──那是该在职场做的事吗──?我们没义务栽培你吧?」
我用令人烦躁的视线将他从头到脚扫过一遍,开口说道。在这阵沉默中,寒风再度吹过。
过了好几秒,大志终于解除僵硬状态,提心吊胆地说:
「那、那个,这里不是职场……」
「学校!哥哥,是学校啦!有义务栽培啦!」
小町也在我眼前拼命挥手,确认我的脑袋正不正常,否定我的行为。
被他们说成这样,就算是我也会想重新审视自己的发言。我讲了什么奇怪的话吗……我试着回忆,发现整个面试过程都很奇怪呢!
「这样啊……拿应征打工的面试经验当参考,果然不太适合吗……」
「哥哥,你应征过什么样的工作……」
总之,我为了这场假模拟面试特地将那种机车面试官的记忆翻出来,是有原因的。
「事先知道最惨烈的情况,心情多少会轻松点吧?」
我做出帅气的表情说道,小町直接回我一张臭脸。
「不不不这不叫惨烈叫恶劣吧。小町有点明白哥哥不想工作的理由。竟然能理解那种原因,真的太惨了。」
小町摆出打从心底厌恶的态度。嗯、嗯…小町妹妹?照妳那个说法,听起来像在说「不小心理解哥哥的心情了太惨了」喔?还是说 妳就是那个意思──?就是那个意思吧…
小町妹妹是不是真的讨厌我啊…我怀疑地看过去,眼⻆余光瞥⻅大志在碎碎念。 「总觉得更没自信了…」 他神情忧郁,肩膀也垂了下来,或许是刚才的模拟面试害他十分不安。 「没问题的吧。大考的面试官基本上都很温柔。」 我有点担心会不会吓他吓得太过头,造成反效果,便这么告诉他,大志立刻抬头。 「是、是吗?」
他的表情俨然是寻求救赎之人。我的个性还没差到会在这里落井下石,将他推落谷底。大志虽然拥有「接近小町的苍蝇」这个扣分要 素,以本人的性格来看,他属于好孩子那一类,更重要的是还有「姐姐很可怕」这个加分要素。那是加分要素吗?呃,嗯,妹妹很可爱倒 是加分要素啦。
因此,经过各种考量,我决定鼓励大志。因为这家伙的姐姐很可怕…要是他跑去告状,说我威胁他怎么办!
「嗯,在入学考进行压力面试,家⻓会投诉。所以面试的老师都很温柔。」
「理由真辛酸…」
小町用仿佛在感慨世事无常的语气低声说道。这个社会就是如此。呜呜呜…客诉好可怕…有工作的人都明白。当然,我一直在注 意不要惹这种麻烦上身。
「总之,提高音量,流畅地把要说的话说出来就对了,光这样就会过。」 我清了下喉咙,重新营造出严肃的气氛,面向大志说道。他半信半疑地看着我。 「真的假的。这么简单没问题吗?」 「没问题。通过面试的诀窍是大得莫名其妙的声音,以及跟面试官表示可以排很多班。」 「不是,高中排什么班啊…」
小町傻眼地说。
噢,糟糕。以前当「打工战士人间蒸发」的习惯又冒出来了…
跟各位说明一下!「打工战士人间蒸发」是面试时随口说了「我可以排很多班」这种大话,等到工作上手,成为职场上的战力时,老板一副要他说话算话的样子帮他排了一堆班,导致他撑不下去,直接人间蒸发,过几天看到薪水还是有汇进来,为此感到放心的存在!这段说明全是废话。
我心想「我还是老样子,只会教人这种没什么用的知识」,反省了一下,出乎意料的是,对大志好像有效果。
「不过,我心情轻松多了!」
这就叫单纯,或者老实吧。大志态度变得这么快,害我不知不觉露出苦笑。温柔的话语也跟着脱口而出。这种特别服务我不常提供的 喔!
「别太紧张,放轻松。那场面试的目的不是刷掉人,只是单纯的确认。」
一般入学的面试,问题和回答都是固定的。
面试官问到报考动机,就回答校⻛很适合自己;面试官问到觉得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回答润滑剂般的人即可。
话说回来,太多正在求职的学生自称润滑剂了吧。他们最好要注意到,企业找的是⻮轮才对。只顾着加油,工作要如何运作?像我爸 那种⻮轮社畜,才是让公司运作的力量。社畜万岁。
事先想好的话语及回答,大部分都不是出于真心,全是彻头彻尾的谎言,这个道理也适用于面试以外的场合。 那种东⻄不可能有办法计算人类的价值,面试人的那一方应该也明白。 所以,比起精雕细琢的言词,更要注意的是对方的态度及讲话方式。 从这一点来看,「用宏亮的声音侃侃而谈」这个行为,与言语交流类似,实际上或许可以称之为非言语交流。 有一种说法是,言语在人类的交流中占了三成左右。剩下七成是靠非言语交流方能成立。 假设面试的满分是一百分,畏首畏尾地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讲出最完美的回答,也只能得到三十分…不是喔?我数学不太好耶! 总之,川崎大志这名活泼开朗又率直的少年,无须为面试担心。
可是,有一点令人在意。
我清了下嗓子,指向大志。
「只不过,你讲话的语气要改一下。给我用正式的敬语。」
「安啦!我只有对哥哥讲话的时候会这样!」
大志握拳对我露出笑容…咦?难道我没有受到尊敬?他没把我放在眼里对吧…
有种白花时间鼓励他、给他建议的感觉,因此我甩手赶走他。
「那差不多就这样。回去。快回去。」
「好的!感谢!」
然而,大志并未将我的态度放在心上,用力低头鞠躬。嗯,好吧,看来他懂得好好道谢,刚才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了…我真好搞 定。八幡弟弟真是的,怎么这么好搞定啦。
这时,大志抬头竖起一根手指,压低音量问我:
「可、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我有件事想请教…」
「还有问题啊…」 这家伙是右京先生【注】吗…趁人以为终于问完,放松戒心时提出直指核心的问题,我不会上当的。 注:指日剧《相棒》中的杉下右京,口头禅之一是「方便请教一个问题吗?」。 「我们学校的事去问你姐啦。」
我语气不耐,大志带着远比刚才严肃的表情,支支吾吾地说。 「这种事,不能问姐姐啦…」

好不容易发出来的声音中,听得出懊恼的情绪,营造出一种他想问的问题事关紧要的氛围。 不晓得是敏锐地察觉到这个气氛,还是不想被卷入麻烦之中,小町点了下头。 「那小町会冷,先回去了!谢谢大志送小町回家!..哥哥,要认真陪他商量。这是小町的请求喔?」 她立刻握住⻔把。迅速开锁,钻进屋内。
「大志,加油!」 她从⻔后探出头,轻轻挥手。那灿烂的微笑及装可爱的动作,使我觉得我妹可爱得无法无天,同时也觉得我妹极度可疑。她果然是嫌
麻烦才逃掉的吧…
在我心想之时,有位可悲的男生被骗到了。 「比企谷同学好温柔…」
小町消失不⻅,只剩紧闭的⻔扉。
大志却陶醉地一直凝视它。 不不不,那不是温柔,是懒得陪我们玩,把剩下的事全丢给我处理。 我妹也真是的…
× × ×
我一步步走在寒冬的夜空下。
小町跑进家里后,我其实也不必勉强陪大志,但他都那么严肃地找我商量了,总不能丢下一句「那拜啦」就闪人。
⻓时间站在家⻔前讲话,会招来邻居的白眼。话虽如此,跟国中男生一起窝在某家店里也有点莫名其妙。
于是,我打算去便利商店的时候顺便送川崎大志一程,在路上倾听他的烦恼。
清澈的星空与等间隔的街灯。擦身而过的汽⻋的⻋头灯,以及从住宅区透出的各户人家的灯光。
我和大志悠哉地走在以这个时间来说意外明亮的街道上。
不久后,看⻅一家便利商店。
大致位于比企谷家和川崎家中间。虽然我不知道川崎家正确的位置。
我走进那家便利商店,随便挑了两罐罐装咖啡,⻢上走出店⻔。
「拿去。」
我将其中一罐扔给在外面等我出来的大志。大志像在丢沙包一样,在空中把它抛来抛去,最后惊险地接住。接得好。
「啊,多少钱?」
他把手伸进口袋,想拿出钱包。我摆摆手回答:
「这点小钱不用啦。」
「真的吗?谢谢。」
大志再次老实地低头道谢,喜孜孜地打开罐装咖啡。我也跟着拉开拉环。
我们同时蹲在便利商店的停⻋场⻆落。
我握紧如今涨到一枚一百元硬币买不起的温度──热呼呼的罐装咖啡,小口喝着,温暖身体。
喝着喝着,话匣子似乎也稍微打开了,大志吐出一口白雾,缓缓开口。
「关于刚才我要问的事…」
不晓得他要问什么。我瞥向旁边,大志正经八百地问:
「哥哥,升上高中怎样才会受欢迎?」
听⻅这句话的瞬间,我不小心呛到了。咖啡好像跑进了气管,我不停咳嗽,大志拍着我的背关心我。
在旁人眼中可能会觉得我们在进行类似「抱歉,一直给你添麻烦」、「说好不提这个的,爸爸」【注】的对话,我的心情却没那么平 静。
注:一九六〇年代的日本综艺节目《肥皂泡假日》中的经典片段。
好不容易咳完,我瞪了大智一眼。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受欢迎。」
「骗人!绝对是骗人的!今天你也跟女生在一起!」 大志⻢上满脸通红,激动地反驳。看来他是在指折本。 「我们只是在回家路上巧遇而已。怎么?对你来说待在一起就是喜欢你吗?」 照这个论点,我们现在在一起等于互相喜欢,「腐腐腐!」的腐臭笑声和海老海老的气氛都传来啰海老? 我畏惧着并不在场的海老名的影子,大志面色凝重地陷入沉思。
「…并不。」
然后用相当冷静的语气回答。
嗯,没错。男生就是像这样逐渐⻓大的…可能是因为自己已经走过这条路,我从容不迫地回答大志。
「对吧?再说,如果仅仅是待在一起就叫交往,我得把跟小町在一起的人通通杀光。」
我握紧手中的罐装咖啡,结果好像比想像中还用力,铁罐微微凹陷。大志看⻅吓了一跳。
「哥哥,你好恐怖!」
上一秒才聊到那个话题,还敢叫我哥哥,这家伙真有种…我对他的看法超越傻眼,有点尊敬。不过刚才他脸不红气不喘地提出「怎 么样才会受欢迎」这个问题,也是挺大胆的。
可是,在备考期间,大考迫在眉睫的这个时期问那种问题,是有点不恰当。若他是想逃避现实才一直在想那种事,那可不太行。
这我很熟。太忙心太累的时候,会突然说「唉,好想当偶像…」、「我以后要当职棒选手」!讨厌,要是大志弟弟变成那样怎么 办,好担心!我会被他姐揍死!
「对了,你干么问那种问题?」
因此,我决定问问看。 不过我的担忧不仅是杞人忧天,还八竿子打不着边。大志一脸疑惑,然后沉吟着思考了一下。 「唉唷──该怎么说,这叫动力吗?如果知道高中有好玩的事,不是会比较有干劲?」 唔,经他这么一说,也不是没道理。但过渡期待往往跟负债一样,很可能压垮自己。 应该要故意破坏他的梦想!这也是一种温柔!
「入学前想像的情境,没半个会实现。」
大志听了微微噘嘴,惊讶地看着我。
「…是喔?」
「嗯,跟想像差了十万八千里。」
我边说边发现自己的语气蕴含些许的真实情绪。 然而,讲出去的话再也收不回来,不仅如此,还伴随更加真实的情绪从口中迸出。 「…实际情况跟想像不同,也完全没关系就是了。」
说出这句话之后,片刻的沉默降临。 于对面⻋道行驶的汽⻋声,以及传出店外的便利商店的音乐,显得格外大声。不久后,我听⻅满足的叹息。
「我好像提起干劲了。」
「啥?为什么?」
大志站起身,拍拍盖在屁股附近的外套,转头面向我。
「没啦,就是有那种感觉。」
他背好背包,调整外套的衣领。
「那等我上高中,会立刻去找你商量刚才那件事!到时再麻烦你了!」 他还是老样子,老实地鞠躬道谢。我不由得苦笑。
明年,四月,新生,新学期,新学年。
这些词汇所指的,是明显与现在不同的状态。 全都只是短短三、四个月内会发生的事,其中却有着微幅的时间经过及明确的变化,迟早将迎来空虚的终结。 「…有的话。」
「有什么?」 我顺口说出这句话,大志一脸疑惑地回问。经过短暂的思考,我流畅地说出事先想好的另一个答案。 「你姐的许可。」
大志放声大笑。
「这…的确!」
「好啦,如果你考上,我会陪你聊聊。」
「是!我会努力!谢谢哥哥!」
「不准叫我哥哥。快给我学会叫学⻓。」
大志听了当场愣住。
过没多久,他呆滞的双眼重新亮起光芒,闪闪发光。 「哇,刚那句台词超帅的!我可以跟姐姐说吗!?这样姐姐应该也会同意。」 「吵死了,不要,开什么玩笑劝你不要喔。真的不要。回去,快回去。」 我甩手赶走他,大志像要逃走般⻜奔而出。
过完⻢路,和我隔了充分的距离后,他对我一鞠躬。
「那么,谢谢你!比企谷学⻓!」
他大声说道,飒爽地走向川崎家。
「…你还早得很咧。」
我看着逐渐远去的背影,为他声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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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骂去僵百下面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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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不管怎么样,比企谷小町都会认同哥哥。

目送川崎大志离开后,我在便利商店里面晃了一下。
年末的气氛依旧,塞满点心的红色⻓靴以及包装上印着儿童动画⻆色的香槟汽水,默默被赶到五折特卖区。
取而代之的是,店内各个⻆落贴满喜气洋洋的红白双色传单,提醒人预订跨年荞⻨面跟年菜。
收银台前的平台放着年菜的样品,旁边是小小的迷你⻔松装饰。
除此之外,便当区的咖哩旁边还贴着手绘POP广告,搭配「年菜是很好吃没错,但咖哩也很棒喔!」这句老梗广告词,相当细心。看 来是店员自己画的。
这种时候,会画画的打工仔真的会被榨干。每次推出新商品或办活动的时候,我都会看⻅新的POP广告,这个压榨无双未免开太大 了。好吧,总公司八成有订业绩目标,店员应该也很拚吧…
新年过后要预订节分的惠方卷和惠方瑞士卷,接着⻢上就要迎接情人节活动,这就是便利商店业。惠方瑞士卷是什么⻤… 至今以来我看过好几次这个画面,可是圣诞节过后的忙碌期,我实在习惯不了。 只有映入眼帘的景色在迅速改变,跟日常生活毫无变化的自己差异愈来愈大。 然而,时光的流逝无法抗拒。今年和明年,我应该都会软趴趴懒洋洋地度过,等到回过神来才发现,春天已然到来。 不管是哭是笑,今年只剩几天而已。
离这个年度结束,还有三个月。
在世人忙昏头的时候悠悠哉哉,某种意义上可谓最奢侈的行为。以前就有这么一句话。别慌啊年度末要来了。不对,那是世纪末 【注】。呵哈哈!要不要把你也变成蜡像啊!【注】
注:恶搞自日本偶像男子团体苦柿队的歌曲〈NAI-NAI 16〉的歌词「别慌啊世纪末要来了」。
注:日本摇滚乐团圣饥魔II的歌曲〈蜡像馆〉的歌词。「圣肌魔」日文音同「世纪末」。
我想着愉快的事,暗自窃笑,由于其他客人纳闷地看着我,我又开始于店内晃来晃去。
扫过一遍杂志区后,我来到放零⻝、泡面及饮料的区域。除了那些固定商品外,还陈列着搭上跨年⻛潮的顺⻛⻋,只换了包装的商 品,以及打着冬季限定的招牌的新商品,把货架挤得满满的。
说到冬季限定…我走向冰品区。
目标是雪⻅大福。
值得感激的是,它已经改成全年贩售商品,以前可是只有冬天才会卖。时至今日,「它是冬天吃的」这个印象,依旧深植在我心中。
反正都要买,连小町的份也一起买好了…现在她应该窝在暖桌里,正想吃冰吧。
我边想边将雪⻅大福扔进购物篮。
说到冬天的冰品,就是这个雪⻅大福。雪⻅大福拟人化后一定是白皙巨乳皮肤跟大福一样柔嫩的和服美女。我知道,我是知道的。喜 欢海洋队的我明白。【注】
注:千叶罗德海洋队的吉祥物为海鸥。 WE LOVE 海洋队!会一直为你们加油的!

× × ×

结帐完,我拎着塑胶袋赶回家。
现在是冬天,不用担心冰淇淋融化,可是刺⻣的寒⻛吹在身上,步伐自然就会加快。
回家后,家里静寂无声,我爬楼梯的声音也显得特别大。
妈妈中午也说了,今天双亲都会晚归。
我走进客厅,不出所料,小町窝在暖桌里摸着小雪看电视。似乎是念书念到一半在休息。
我对她的背影说:
「我回来了。要吃冰吗?」
小町回头瞄了我一眼,只有轻轻点头「嗯」了声。
唔?怎么回事,平常她会更开心才对…
我疑惑地跟着钻进暖桌,盘腿而坐,将塑胶袋、手机、钱包放到桌上。
「给妳。」
然后窸窸窣窣从塑胶袋里拿出雪⻅大福,递给小町。
「谢谢…等等再吃。」
她小声回应,接过冰淇淋,拿着它静静走向冰箱。回到暖桌后,小町仍然一语不发。
怎么了?这家伙今天心情不好吗…
我有点害怕地观察小町,拆开雪⻅大福。
刚好吃完一个的时候,小町像做好了什么觉悟般面向我。
然后拍拍地板。
「哥哥,坐好。」
「嗯?呃,我坐着啊…」
难道我没坐着?我担心起来,特地掀开被子检查自己的脚。
可是,我确实稳稳地盘腿坐着,也乖乖坐在和室椅上。我把暖桌被掀来掀去,证明给小町看。
小町却没有改口。
「坐好。」
「就说我坐着了…」
什么?该不会是要我跪坐?是吗?为何我非得跪坐不可…心里这么想,还是照她所说规规矩矩地跪坐的人就是在下我。
会讲很久吗?这样冰淇淋会不会融化?我担心地急忙将最后一口冰塞进口中。
我嚼着大福,用眼神示意小町我准备好听她说了,小町轻声清了下喉咙。
然后眯眼看着我。
「可以请你解释一下吗?」
「…什么东⻄?」
我吞下雪⻅大福,询问小町。解释什么?我买冰给她的理由吗?
当然是因为喜欢妳啊别逼我说出来羞死人了。
我如此心想,自己在那边害羞,小町看我的视线却非常冷淡,她想跟我说的似乎不是太温馨的话题。
不过我完全想不到小町在叫我解释什么,一头雾水。
小町平静地叹了口气。
「刚刚那件事。你和折本学姐在一起。那是怎样?」
「啊?什么怎样,我们就只是单纯的国中同学…」
「小町也知道。」
「那就别问啊,妳干么啊。」
我有点不耐烦,小町默默盯着我。那仿佛有话想说的眼睛,明显传达出不满。我被那简直要把我整个人看穿的视线震慑住,有种非得 再说些什么的感觉。
「不、不是,真的只有那样…是真的。」
我惊慌失措,瞬间有种自己在说谎的感觉。
这句话没有半分虚假,可是我毕竟和折本告白过,被她甩了,因此提到折本佳织的时候,话总是会变少。
拜其所赐,最后我咕哝了一声,闭上嘴巴。
若能解释复杂的男人心,事情就简单了,但我实在开不了口跟妹妹说。
妹妹应该也不会想听哥哥讲感情吧。至少我并不想听家人提这些。假如我有个哥哥,他突然跟我聊恋爱话题,我会有种「这家伙在说 什么啊,关我屁事…」的感觉。还有,小町跟我聊恋爱话题的瞬间,我大概会哭出来听不下去。
我想了一堆,不自觉地陷入沉默,小町慢慢往我这边靠。她微微歪头,由下往上注视我。
「单纯的…单、纯、的、同学,为什么会来家里?」
她反覆强调那个词。
小町知道我国中时期是什么样子。事到如今还跟同学走得那么近,特地在自己家⻔前聊天,自然会觉得奇怪。毕竟我自己也跟稻川淳二【注】一样觉得「好奇怪喔好恐怖喔」。最恐怖的是小町就是了。跟一杯茶一样恐怖。【注】
注:日本广播主持人兼恐怖主义作家。
注:梗出自经典的落语段子。一名男子表示自己最怕馒头,众人便找来一堆馒头吓他,馒头却被男子吃完了。其他人质问他「你不是 怕馒头吗」,男子回答「我现在更怕一杯茶」。
因此,为了小町,我挺直背脊,井井有条地向她说明。 「她不是来我们家,是送我回来…我们是一起回家的。折本在我今天去的店打工。我在回家路上遇到她,在⻔口聊了一下,然后妳
就回来了…」
「意思是,你们碰巧一起回家,站在家⻔前聊天。」
「对啊。」
「哦…」
小町的反应很微妙,看不出接不接受这个理由。她缓缓转头环视客厅,安心地轻声说道:
「这样呀,不是要让她进家里。」
「我怎么可能让别人进来。」
我反射性回嘴,忽然想到。
由比滨来过我们家…但那是小町找她来的,不是我,可以不算吧…
先不讲这个了。
问题是小町。
小町从刚刚开始就跟看守地盘的野生动物一样,谨慎地观察屋内。俨然是一名调查案发现场,用智慧之泉将混沌的碎片拼凑起来的侦探。【注】
注:梗出自推理小说《GOSICK》。
现在的小町讲白了点就是那个。
「我说,小姑啊。」
听我这样叫她,小町狠狠瞪过来。
「谁是小姑?小町就是小町。」 「就是妳…问那么多干么?妳到底多喜欢我啊妳是束缚系女友吗?那种女生会被讨厌喔。」 我酸了她一句,小町嗤之以鼻。
「垃圾哥哥,你听好…」
小町的语气大概蕴含无奈。嗯,好的。是那个对吧,没女友还敢装得很懂的样子,没有比这更可悲的了…
我在内心反省,小町却不是要讲这个。
「小町是在担心哥哥。哥哥没人要的话,最坏的情况,老了只要由小町照顾就行,可是如果哥哥太受欢迎,步入修罗场,小町会很头痛。」
「才不会…」
小町只是疲惫地叹气。
「万一哥哥在小町注意不到的地方被捅,小町可救不了你。」 她带着「今晚是关键我们已经全力抢救但他快不行了」的表情慢慢摇头。 「不用担心那个啦…」
是说不管小町有没有注意到,被捅就死定了吧。 「总之不用担心这个。我跟折本之间什么都没有。妳对她很有敌意耶。折本惹到妳了?」 我想起在⻔口遇到折本时,小町的反应怪怪的,她听了肩膀一颤。 明显跟刚才有点搞笑的气氛不同。
当时察觉到的异样感果然不是错觉。
小町基本上是个沟通能力强、善于社交、不怕生的孩子。这个特质在跟雪之下、由比滨甚至阳乃相处的时候特别明显,不过即使是初 次⻅面的人,她也有办法与对方好好相处。之前暑假的时候,去高原千叶村的成员只有她是国中生,她却自然地融入我们几个高中生和叶 山那群人之中。
正因如此,她今天对折本的态度令人费解。
我似乎问到了重点,或者说踩到了地雷。
然而,讲出去的话无法收回。我能做的只有再说一遍,尽管修正成比较安全的说法。
「她是妳不擅⻓应付的类型?」
我巧妙地将「讨厌」一词包装得没那么难听,小町摇摇头,接着补充:
「小町不讨厌折本学姐。不如说那种直爽的个性,小町挺喜欢的…」
我就知道。虽然这是我个人的印象,大剌剌的折本和开朗活泼的小町,感觉并不会合不来。
「只不过…折本学姐身边的人,就是…有点…给小町的观感不太好…所以,虽然折本学姐本人不包含在内,相抵之下的结果 是有点不喜欢…」
小町垂下头,仿佛觉得难以启⻮,一字一句地说出口。由于她低着头的关系,表情不得而知,那就是她跟折本保持了一段距离的理由吗?
尽管这句话断断续续,没有重点,我马上就想到了答案。
我跟折本告白过,最后被甩,应该有不少人觉得这件事很好笑,到处跟别人说。
既然如此,同一所国中的小町听见也不奇怪。
哥哥狼狈地被甩的事迹被人拿来当笑话谈论,感觉想必不会好到哪去。
她大概十分羞耻吧,肯定留下了不好的回忆。
虽然她讲话支支吾吾的,我从小町的态度察觉到了。
朋友多,代表身边会有许多价值观不尽相同的人,其中想必也会有拿他人当笑柄,度过愉快时间的人。折本就读的海滨综合高中的某某町同学,就是最好的例子。
会像这样被嘲笑的不只当事人,亲近的人也包含在内。
「抱歉……」
我无意间说出这句话。
其实我应该要更早发现,更早对她说的,却拖了这么久。事到如今才讲这些,或许已经没有意义。
所以,这不是道歉也不是忏悔,比较接近宣誓。
「放心吧,再也不会发生那种事。我不会害妳也留下不好的回忆。高中绝对不会发生跟国中一样的事。」
我把手放到小町头上,好让她安心。
留下那种回忆跟害人留下那种回忆,我都受够了。默默守护我以自己的方式度过的每一天,以及身边的人,对我而言是最重要的。
我肯定不会再将自身的愿望及心意诉诸于言语。
如果等我将来成为大人后,能找到更好的做法就好了,但到时可能早就为时已晚,只会缅怀苦涩的回忆。
在我独自沉思时,小町错愕地看着我。一脸头上除了我的手以外,还冒出了问号的表情。
她被我摸得脑袋摇来晃去,神情复杂,最后好像想到了什么,深深叹息。
「啊──对喔,哥哥的思考模式就是那样……」
她将我的手从头上拍掉。
「哥哥,跟你说喔。」
她先说了句开场白,跟着跪坐在地上,与我促膝相对。然后清了下嗓子确认喉咙的状态,竖起手指,滔滔不绝。
「你好像误会了所以小町先跟你讲清楚,小町只是有点超级不爽讨厌折本学姐的朋友而已,哥哥被笑小町一点感觉都没有。反而可以理解。」
「喔、喔……」
可、可以理解吗……?
我被她的气势吓到,小町接着说:
「哥哥本来就会被各式各样的人取笑,用不着特别做什么。小町自己都会主动把哥哥拿来当笑柄了。」
「喔、喔……」
是、是这样吗……?
现正揭晓的惊人事实,导致我有点受到打击。太狠了,小町妹妹……我垂头丧气,心里开始燃起怒火。
这家伙到底把我当什么?我对小町投以带有些许怨气的视线,与她四目相交。
「……所以,就算哥哥在做蠢事,就算哥哥表现得超逊,小町都会笑着接纳哥哥。不用管小町,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
她淘气地补上一句「因为小町是妹妹嘛」,腼腆一笑。那抹娇羞的微笑与年龄相符,天真可爱,温柔的眼神却远比我更加成熟,明明她是我妹。
「我觉得我不会做蠢事,也不会表现得超逊啦……总之,知道了。谢谢。」
相较之下,我的回答是多么幼稚。小町似乎愿意配合我那幼稚的言词,装成姐姐的样子故作夸张地点头。
「知道就好。千万不要有『为了小町』这种多余的想法。」
「才不会。」
我啧了一声,小町满意地笑了。
「那小町也要去吃冰。」
她撑着暖桌站起来,暖桌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我将歪掉的桌子移回原位时,手掌接触到的桌面传来震动。
什么东西?我望向震动的来源,看来是我扔在桌上的手机在响。
拿起手机一看,荧幕上显示着「☆★结衣★☆」。打电话给我的人是由比滨。
我拿着手机,下意识偷看小町一眼。现在在这边接起电话,也没有任何问题。然而,小町刚才说的话忽然浮现脑海。
不要有「为了小町」这种多余的想法,仿佛是在叫我不要拿小町当借口逃避。
不能随便依赖小町。因为小町在的话,我会忍不住把话题丢给她。她才刚念过我,这点小事我就自己处理吧。
我单手拿着手机,急忙起身,来到气温比客厅低一些的走廊。跟红鹤一样单脚站在冰冷的地板上,靠着走廊的墙壁。
仍然响个不停的手机于手中震动,传达到身体内侧。嗡嗡嗡扑通扑通地持续震动。
我做了个深呼吸以冷静下来,按下接听键。
「…………喂?」
都接了电话我才想到,这家伙打电话给我干么?
可是,想也没意义。事先知道,思考该回答的话语及该说的内容,只会带来空虚。
事先想好的话语及回答,大部分都不是出于真心,全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啊,自闭男?你现在方便吗?』
听筒传来熟悉的声音。
因此,我希望自己至少能成为即使没有任何准备,也能说出没有半分虚假的话语的人。